第六章

原鶯不安地坐在原桃身邊,廣袖遮擋下,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邊緣嵌入掌心,留下月牙狀的紅痕。

原桃攬住妹妹的肩,感受到輕微顫抖,想要安慰她,遇到羊夫人嚴厲的目光,到嘴邊的話終究咽了回去。

羊夫人一聲令下,服侍原鶯的人全被拿下,殿門盡數關閉,將居處隔絕成為一方小世界,杜絕窺測的目光。

“行杖。”

毫無起伏的聲音在殿內響起,聲調不高,仍如驚雷一般,令被拿住的婢仆臉色驟變,無不驚駭欲絕。

數名健壯的侍人早有準備,將五花大綁的婢仆拖到殿前。其中既有侍奉原鶯多年的婢女侍人,也有自她降生就陪伴身側的乳母。

所有人都被堵住嘴,想求饒都做不到。

殿前有備好的草席,鋪在雪地上,隔絕不了徹骨的寒冷,只有陰氣森森。

侍人兩兩就位,手持一人高的木杖,杖上包裹石皮,落下時能輕松擊碎人的骨頭。

婢仆雙手被反綁,嘴被堵住,求生的欲望讓他們拼命掙紮。原鶯的乳母翻滾到一側,蜷伏起身體不斷磕頭,額頭和臉頰被草席割傷,流出鮮紅的血。

原鶯見狀不忍,開口想要求情:“母親,此事……”

不等她說完,原桃連忙拉住她,用力對她搖頭。見她依舊執拗,恨不能捂住她的嘴,以免讓她激怒母親。

“讓她說。”羊夫人沒有讓侍人立即動手,目光轉向姐妹倆,掠過原桃擔憂的面容,落在原鶯既驚且怕,偏又帶著一絲不服的臉上,“我倒是想聽聽,她能說出些什麽。”

原鶯俏臉漲紅,視線在羊夫人和乳母之間來回,在後者懇求的目光下,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母親,杖刑太重,他們罪不致此。”

“罪不致此?”羊夫人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沒有發怒,反而笑出聲音。

原鶯不解,她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

原桃擔憂更甚,她十分清楚,妹妹徹底惹惱了母親。

“好一個罪不致此!我自詡聰明,萬沒想到竟生下這樣一個愚蠢之極的女兒!”羊夫人止住笑聲,示意原鶯靠近。

原桃試圖求情:“母親,妹妹還小。”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教她。”羊夫人見原鶯遲遲不動,甚至還想躲到原桃身後,直接一把拽過她,兩指鉗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

“母……親?”原鶯艱難開口,下巴一陣劇痛,顫抖得更加厲害。

“是非不分,遠近不明,沒有擔當,自以為是的仁慈,你怎麽會這麽蠢?我不記得這樣教過你。”羊夫人不許原鶯低頭,強迫她對上自己的視線,“你親口告訴我,對那碗羹毫不知情,就是這些奴婢背著你行事。你可知此事何等嚴重?”

羊夫人凝視原鶯,不許她有任何閃躲。

“公子玄是君上唯一的嫡子,他的母親是東梁侯長女!一旦他沒了,還是這樣不明不白沒的,想堵住悠悠眾口,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不、不會的!”

“如何不會?”羊夫人冷笑,“公子玄沒了,公子康就是長子,有密氏撐腰,他會是世子的不二人選。他的母親就是未來的國夫人,你以為君上會把她交出去?到時不只是你,你的姐姐弟弟,你的母親我,還有整個羊氏都將為你陪葬!”

公子玄活著,他就是公子康和密氏的眼中釘肉中刺,必除之而後快。公子玄死了,公子康的對手就變成其他庶公子。

羊夫人所出的公子鳴首當其沖。

一旦密氏事成,為洗清自身,毒羹之事必被查出。到時候國君未必會相護,密氏趁機打壓,整個羊氏恐將不保!

“你真應該慶幸事情沒成,公子玄還好好活著。”

說完這一切,羊夫人變得意興闌珊。

“君上沒有嫡女,你姐姐和你注定要遠嫁。如此蠢笨,你如何同他國的氏族女爭寵?如何能護住自己的孩子?”

原鶯著實被嚇到了,臉色慘白,連嘴唇都無一絲血色。

“你是我親生,我不會不管你。但你必須明白,事情可一可二不能再三再四。這次讓密氏鉆了空子,我同樣有過。下一次,事情不會就這樣輕易了結,你要親自動手,明白嗎?”

原鶯仍是不說話,原桃拽了她一下,方才從驚恐中回神,顫抖著低下頭,口中應是。

“收起沒用的仁慈,你身邊出了這樣的事,這些人合起夥來欺瞞本就犯了大錯。你今日可憐他們,是否想過繼續縱容下去,他們就有膽量一次又一次出賣你,讓你變成聾子瞎子,甚至成為他們的墊腳石!”羊夫人即是在訓斥原鶯,也是在教育原桃。

“我原本以為公子玄沒有生母庇護又被國君不喜,養成那般性子,早晚不成大事。實是我看走了眼。國君府內有哪一個簡單?若非他不得國君喜歡,無甚才幹,名聲也不好,未必能活到今日。”羊夫人自嘲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