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叫的狗咬人最兇(第2/3頁)

我和裴雁來走近,那只吉娃娃就從地上站起來。它四肢細得像枯枝,眼睛凸出來,但跳起來狂吠的姿態矯健得讓我恍惚。

叫聲又尖又亮,然後意外也不易外的,裴雁來再次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我不太開心。

蹲在它攻擊範圍之外,我和它平靜地對視,然後讓它“閉嘴”。這件事我做過很多次,只是從前都是在裴雁來離開後我偷偷嚇唬它,而這次是當著裴雁來的面。

童年陰影會伴隨人的一生,或許狗也是。

我也沒想到這只吉娃娃會和十年前有一樣的反應,幾乎像條件反射。

它倒在地上,四只蹄子往上蹬,憤懣郁結到我開始自我檢討,是不是不該和一只耄耋之年的小型犬計較。

和它的對峙被裴雁來一聲笑打斷。

我站起來,說:“這狗不僅兇,還耍無賴。”

裴雁來用一種很新奇的目光打量我,半天才說:“不叫的狗咬人最兇。”

語氣十分微妙,我立刻就意識到此狗非彼狗,鬧了個大紅臉。

繼續往前走,路過學校正門,陵市第一中學幾個字重新做了電鍍,大門也翻新,暑期暫時沒有學生,但保安還在崗上。

我的高四是在另一所寄宿學校度過,和那裏比起來,這裏更像人間。如果裴雁來在,那就是天堂。

“李逵當時勸我不要復讀。”我踩了踩地上的石塊:“我沒聽。”

從北方飄來一朵陰雲,剛好把太陽全遮住,我和裴雁來的影子都變淡了,輪廓帶著毛邊,分不清誰是誰。

“我想去首都找你,當時想的是…雖然不是一個學校,但再不濟也是同一個城市,說不定就遇見了。”

裴雁來把石塊踢飛,這下我只能看著他。他說,“嗯。”

他的反應很正常,我卻覺得微妙。

我愣了下,問:“這些你全都知道?”

“知道。”他點頭,答案並不意外。

突如起來刮起一陣風,涼且帶著潮氣,我和裴雁來的衣角都被吹起,大夏天竟然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李陽鳴案二審結束的那班地鐵上,燕大學生對裴雁來的議論仿佛就在耳側,裹挾車廂穿過隧道的摩擦聲,把我帶回很多年前那個和我媽意見相左的晚上。

沉默半晌,我近乎篤定地問他:“你大一下學期出國,是不是因為看到了我模擬填報的志願表。”

照顧我媽孕期的情緒,高四那年,我打印出來有整頁A4紙大小的擬定志願,選定的高校天南海北,就是沒有一所在首都。

我知道我不該想太多。

於情於理,如果裴雁來有去耶大的機會還選擇留在燕大,這才是反常。但很遺憾的是,關於裴雁來的事我很少猜錯。

關於這個問題,裴雁來沒給我任何答案。沖動如浪湧頃刻間沒頂,我去牽他的手,像青春期早戀的情侶,我們掌紋貼著掌紋,不必用力也緊合。

他什麽都沒說,繼續向前走,從校門前經過時毫不留戀。我卻知道我是對的。

我曾以為裴雁來鋼筋鐵骨,無空可入。

優雅溫和的表象讓他在利益至上的人情社會如魚得水,無往不利,他永遠從容,永遠遊刃有余,永遠做謀定而動、拉著弓的獵人——奧林匹斯山上只有一位宙斯。

但世人畫不出完美的圓,裴雁來也不能例外。

……我以為的純粹利己主義者其實並不純粹。

裴雁來的利他情結是我。

晃到“半斤廢鐵”門口時,我還在想,老天,我有這麽大的魅力?裴雁來遇見我也算倒了八輩子黴,我得對他再好一點。

春節後看見老歪的朋友圈,他花了一個月把“半斤廢鐵”改造成餐飲並行的多元酒吧,顯然小有成果。臨近飯點,客流比之前多了不少。

我和裴雁來推門進去,剛好撞上老歪。他又蓄起胡子,看樣子現任已經變成了前任。

“歡迎光……嗯?是你們?”

老歪看看他又看看我,看看我又看看他,突然笑出聲:“今天喝什麽?羅馬愛侶還是撒哈拉蜜月,我親自給二位做。”

東拼西湊的酒名挺能唬人,我問:“你現編的?”

老歪推推墨鏡,聲音低沉:“你怎麽知道。”

我沒忍住笑了一聲:“少貧。”

“這位是?”裴雁來側著頭,突然溫聲問。

我還沒開口,老歪卻擺手哼哼兩聲,柔聲道:“叫我老歪就行。”

我不確定裴雁來是否記得這號人物,補充道:“老朋友了。”

“少套近乎,誰和你是老朋友,騙我打折呢吧?”老歪擺擺手,做作地對我說:“忘了問,您叫什麽來著?”

年逾五十的人來瘋,也是少見。

“差不多行了,歪叔。”裴雁來在,我不樂意配合他演戲:“今天不喝酒。”

老歪拿不住了,捂著嘴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