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心有不甘

論壇開幕當天,早上八點全員到會。我精力遠不如裴雁來旺盛,鬧鐘六點鐘響起時,手腕上的指痕和腰腹還在作痛。

怪我,不該在正事前一晚不知死活的撩搔,被拖回家後果然被裴雁來無情鞭撻。

……不能細想,實在快活過頭了。

我從床上坐起來,又倒下,再睜眼時裴雁來已經西裝革履。

“幾點了?”我再次驚醒。

裴雁來戴上腕表,垂眼看了看:“七點零三。”

正值前調,他身上“Straight to heaven”的香氣明顯。我深吸一口氣,但時間不等人,無心進行別的聯想,只能匆忙從床上爬下來。

爬不是誇張的動詞。我下肢酸軟,真站不穩,狼狽到家了。

草。

我忍不住想罵他。

“你不用去了。”

正當我像條缺水的魚一樣想從地上彈起來,裴雁來卻橫攬我的腰,重新把我摔回床上。

“我不用去?”這話聽著像把我辭退了一樣,社畜的本能讓我心頭一悸。

裴雁來整理領帶:“主辦方的邀請函上沒寫你的名字,你不來沒有影響。”

道理是這樣,但哪有不帶助理一個人到場知名律師?裴雁來不在乎這些條條框框,我卻不想讓別人另眼看他。

他似乎猜到我在想什麽,突然開口:“記得麽,你贏過我一次。”

我知道他是在說高三運動會的那場長跑比賽。時間太久,但那時候的心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在赤紅的跑道上,我曾和裴雁來比肩,甚至先撞斷那根破舊的紅綢。我轉身時,他額頭出汗,就站在我的身後。

“如果不想做助理,”裴雁來以俯視的姿態和我對視:“那就不做。”

“……”

高凱也說過類似的話,可我知道裴雁來和他說的完全不是一碼事。

裴雁來把我看得太透。我心口像被攥了一下,多年的遮羞布被人一把扯掉,即使這個人是裴雁來,我依舊感到不安,回避話題的念頭幾乎立刻就湧上來。

但他沒給我這個機會。

“考慮清楚。”裴雁來指尖掃過我額前的發,又用力抓起,半邊兒掌心壓著我的發際。他垂著眼,逼我直視他:“你不甘心的樣子很好看。”

不甘心。

像拔掉一顆從根爛掉的牙齒,血肉模糊後,野心昭然若揭。

不甘心靠高凱的關系拿到鼎潤的工作,不甘心一直是誰的助理。其實從踏上這條路的一開始,我就從未設想過擁抱這樣慘淡的終局。

“考慮什麽?”我開始戰栗,或許因為期待可能性,或許因為望不到底的未知。

裴雁來的嘴唇湊近耳側,帶點兒不可言明的笑意,對我低語。

“再贏我一次。”

他在我耳後留了一個吻。

媽的。

能不能贏他我不知道,但顱內仿佛通電,我脊背一麻,徹底爬不下床了。

裴雁來離開之後,我起床查了一些資料。因為專注,所以錯過了午飯的時間。察覺到肚子餓了是在下午三點多,我打開冰箱才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距離論壇結束還有不到一個小時。

我給裴雁來發了條微信,告訴他我要去趟超市。

他說好。

這麽多年過去,城市面貌進行了一次更新,附近原來有個商場,但拆遷變成了美容整形醫院。我無法,只好打車讓司機就近在大型超市停下。

天氣熱,我推著購物車在冷櫃打轉。酸奶出了兩種新口味,我難以抉擇,所以拍了照片發給裴雁來。

沒等到回信,購物車卻被人撞出了兩米遠,隨後是一陣盒子倒地的聲音。

超市促銷的堅果壘成一道一人高的墻,現在悉數坍塌。失誤的工作人員罵罵咧咧擦身而過,我繞過去,蹲下幫忙收拾。

身後有購物車軲轆滾過的聲音。

“小山?”

我手一頓,幾乎立刻就意識到是誰在叫我。

“小山,是你吧?”

很難說清此刻的心情,感官上時間像是被拉長,每一秒都難捱。

嘆了口氣,我轉過身。

一擡頭,果然看到我媽的臉。

“……”我起身,把堅果盒子遞給工作人員,才說:“媽。”

“我剛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你怎麽突然回來啦?住在哪裏啊?也不跟我說一聲。”她穿著一身淺綠色的裙子,沒帶孩子,但購物車裏裝的全是小孩兒喜歡吃的零食。

“出差,在朋友家湊合幾天。”我解釋完,看向她的手。

她左手戴著黑色的手套,右手卻沒有。我媽雖然有時候粗線條,但也不至於出門時落了一只手套到現在都沒發現。

我神經過敏,控制不住想到林輝,想到那些家庭暴力遺留的痕跡,一時發散思維後口不擇言:“高凱他是不是……”

我媽眼角拉下去,是生氣的意思,厲聲道:“小山!和你高叔叔沒關系,你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