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沒有誰能永垂不朽

和裴雁來坐同桌沒我想像的驚心動魄。

高二下學期,各科競賽繁多。裴雁來理科拔尖,首都那兩所top2向他敞開集訓營的大門,二月以來,他在學校露面的次數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校友做不成,不異地是我最後的掙紮。抱著這種想法,國家級作文大賽我主動報了名,好在初賽和復賽都拿了還不錯的名次。

作文國賽安排在五一假期,我和高三的兩位學姐一起坐上去首都的高鐵。

第二天比賽,時限是三個小時。我文思泉湧,兩個小時就交了卷。出考場,我坐了半個小時的地鐵摸到了燕大附中門口——裴雁來這半個月一直在這裏集訓。

我聯系裴雁來出來吃午飯,他回個句號以示回應。隔半個多月見到人,他眼下罕見地掛著倆黑眼圈。

……還是好看,我沒救了。

“您這是幾天沒睡了。”我問。

這家韓國料理在二環的世紀廣場裏,人多得出奇,我們只能擠在一個小角落。

桌子是正方形,兩條相鄰的邊都靠著墻,裴雁來和我只能坐在麻將桌裏互為上下家的位置,略顯局促。

餐還沒上,他打了個哈欠,說,哦,三天加起來睡了三個小時。

不誇張,我倒水的手都抖了一下。早知道不喊他出來吃飯,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補覺。

裴雁來像是猜出我在想什麽,姿態懶散地撐著下巴,掃我一眼。

“室友打呼嚕又磨牙。”他這會兒倒是氣壓回升,神色淡淡,看不出不開心:“過兩天就回去了,湊合吧。”

裴雁來睡眠質量極低的時候心情會很差。我自以為和裴雁來變得熟悉,此刻也學會將他的鬼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服務員。”我皺著眉頭:“麻煩催一下菜。”

我長著一張冷感過剩,陰郁有余的臉,服務員遇強則退,慌神點頭應好。旁邊的這尊大佛莫名笑出聲,我看他,他又把嘴角拉直。

“你閉上眼休息一會兒,菜上齊了我叫你。”我從兜裏翻出耳機,扔給他。看他懶懶塞進耳朵裏,才放起了維瓦爾第的《四季》。

樂聲起,他眉頭輕挑,半天才“嗯”一聲。合上眼時,顯出幾分易碎的疲憊。

又是二十多分鐘,菜才將將上齊,我邊打定主意要在軟件上給這家差評,邊關掉音樂。

……小提琴曲停下,可裴雁來卻沒動靜。

我以為他累得厲害,這會兒還不想搭理我,就沒出聲,只輕手輕腳把耳機摘下來。可沒想到,剛把耳機線收到包裏,裴雁來頭一歪,眼看著就要往下倒。

我眼疾手快,下意識接住。

——裴雁來竟然真的枕著我的手睡了。

動作僵持快十分鐘,直到我幾乎變成風蝕不化的雕塑,裴雁來才轉醒。裴雁來神色憊懶,半晌才說:“我睡著了。”

像是個問句,但又不全是。

我收回手,骨骼發出細微的響動:“嗯,你睡著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隨意擺弄兩下,什麽也沒說。

一頓飯吃完,看時間我該回賓館收拾行李,去趕下午的高鐵。

在分開前,裴雁來讓我在原地不要動。我以為他要去廁所,就在商場門口的矮人雕塑頭上坐著。

這個時間,商場客流量不大不小,過客行色匆匆,沒人在意我。我把臉埋進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裴雁來洗發水的味道還殘留在我手上,我曾在裴雁來枕過的那件羽絨服上聞過。

“直達天堂”他常用,前調偏甜,後調是持重的性感,但洗發水卻意外清爽,我細細聞嗅,像是海鹽薄荷。吸兩口就差不多了。我心虛地搓了搓臉,企圖掩飾剛剛的變態行徑。

領口突然勒住喉結,我呼吸一滯,發現衛衣帽子裏砸進什麽重物。

我忙把手拿開,第一眼看到的是看著手機的裴雁來,然後才從帽子裏摸出一把折疊小傘,和一杯大杯百香果雙響炮。

“走了。”他說。

五月的首都掛著大太陽,二十多度的天氣裏喝著冷飲,我是城市裏最開心的人。

傍晚五點多,我從返程的高鐵下車。兩位學姐的家長都在出站口接,我一個十七八的異性格格不入。

沒客套兩句,我推著行李箱要走,一位學姐的媽媽卻熱心攔住我。

“哎,這位同學,你住哪兒啊?我開車來的,順路的話送送你吧。”

我不擅處理無由的善意,略覺尷尬地婉拒:“謝謝,不用了。”

她面帶猶疑:“但外面突然下雨了,你帶沒帶傘啊?不然我送你到一公裏外的打車口也行,這個天淋著可容易生病了。”

我一愣:“……下雨了?”

另一位學姐的父親似乎對我有些敵意,怕我勾引他姑娘似的,但這時也接話:“是啊,昨天還預報晴天,今天一早又說要下大雨,一點多就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