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敘舊

李陽鳴的案子非常棘手,我是裴雁來的助理,雖然只打輔助,處理瑣碎的事務,但也累得像狗。

法律這行,精力不夠充沛真的做不來。

兩周多的時間在忙碌中飛快地流逝,而我大部分的時間耽擱在了路上。

地鐵、出租、甚至公交,四十分鐘起底,上不封頂。以至於我現在看到四個輪子的就打心眼裏發怵。

正常情況下,李陽鳴案結束之前我是別想有休息時間的。在法律這個圈子裏,九九六的工時並不常見,多的是零零七。

——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工作,不需要睡眠,一周連軸七天。

但事有意外。

這周日傍晚,天剛擦黑,我和謝弈囫圇在路邊吃了幾串烤腰子,還沒灌進兩口雪花,就接到微信消息。

是工作群。裴雁來發了通知,說是晚上放掉,讓我們回去好好休息。

“奶奶的。”謝弈耷拉的眼瞪圓:“今天不是愚人節吧?國外回來的就是不一樣,還挺講究勞逸結合。”

我也意外:“祖宗。不是在做夢吧。”

謝弈給我夾了一顆油光鋥亮的飽滿花生米:“來,替我謝謝你老同學。”

“……”我吃下肚:“謝謝老同學。”

剛回到鼎潤樓下,就看到一輛雷克薩斯從身邊飛馳而過。我下意識追上去,沒走兩步又停下。

“你幹嘛呢,兩條腿追車?很有夢想。”謝弈望去一眼,哎道:“這不是裴律師的車嗎?”

“是。”時過境遷,他太快,我連背影都追不上。

拎著包離開律所,我沿著雷克薩斯駛往的方向走出三百米。

巷口竄出一輛飛速行駛的自行車,主人穿著校服,看模樣是男高中生。他車速很快,拐彎時刹不住車,差點兒沖到我的身上。

他說:“不好意思。”

我也回:“對不起。”

騎太快是他故意,可站在路中間是我過失,誰都不清白,誰都該道歉。

他和我對視一眼,尷尬裏帶點善意,很快又擦身騎走。我意識到自己該走了,至少站在這裏是不合適的。

可我不想回到合租屋,又要去哪裏消磨時間?

天暗下去,這回是徹底黑了。

我擡頭,意外看見了北極星。大抵是風太大,把霾都刮走。大樓的光在夜間很晃眼。

我走著神,任由肌肉記憶控制著身體,像具不怎麽僵硬的行屍走肉,在首都來來往往的行人間慢悠悠地走。盡管還穿著得體的西裝皮鞋,背上也還背著包,在這個被從工作中赦免的傍晚,我卻於一簇簇奔波的社畜中間成為了異類,獲得了微妙的悵然和安寧。

像個不那麽典型的流浪漢,最後我的腳步停在了一家射箭館前,店名是HART,用塗鴉的形式噴繪在門臉上,張牙舞爪的,很有個性。

這家店名氣很大,我推門進去,館內設施精良,環境也優越,老板應該有點家底,

前台是個留著寸頭的姑娘,銘牌上寫著名字,叫海陽,最多不過二十歲,生了一雙狡黠又靈動的眼。

我來得好像並不湊巧。她看見新客人,一聲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只匆匆掃了一眼,就欲言又止地想往裏間鉆去。

好奇心頂開嘴,我伸出手敲了兩下櫃面,問:“怎麽了?”

她終於還是轉過頭來,眼睛冒光,囫圇解釋一句:“我老板回來了,正和朋友切磋,好多人都在看呢。”

沖我擡擡下巴,她又加了一句:“我老板很牛的!不看是損失。”

追逐刺激和危險似乎是我的本能。回過神時,我已經跟著她來到賽場。

因為是周末,所以人意外的多,觀賽席已經坐滿,連廊處也圍了幾圈觀眾。我和海陽站在門口,只能遠遠地看著。

“哪個是你們老板?”我問。

海陽個子不高,上躥下跳的:“哎呀,我看不清。”

我看她挺費難,就拍她肩膀:“跟上來。”

“讓一讓。”

我帶著她往前擠到最前,她終於揚著下巴,指著擂台:“那個,穿背心那個!”

我看過去,距離有些遠,看不清五官。

身後的包在擠到前排時往下滑落了一段,此刻包帶松松垮垮地掛在臂腕處。它被後面擦身而過的人一撞,輕易砸在地上。

包裏還放著我的筆記本電腦,落地的時候發出了一聲悶而重的響。

周圍有些人聽到動靜,向我投來無意義的目光。

我並不在乎這些,突然火燒屁股似的往前扒住圍欄,脖子出了一層汗。

是動靶。靶車是奧運會研發的一米靶車,容錯很低,外觀大氣,行車速勻而穩定。一箭射在靶上,會有電子音報出分數,大屏也放送動畫中靶圖片。

場上只站著兩個人。

穿背心短褲的是老板,站在左側第二道,身量精瘦纖長,看著年紀不大。

另一個在右側第二道,很高,肩寬腿長,穿著一件白色短袖,手臂肌肉漂亮又兇悍,肩頸線條流暢而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