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舜亦以命禹(第2/2頁)

因為一點小小的錯誤……到底犯了什麽錯,他早都不記得了。卻永遠不會忘記,自己被母後罰在祖廟,跪著讀了一天的《霍光傳》。

雖然因為陳太後拼命求情,自己僥幸涉險過關,卻又被母後逼著下罪己詔。

張居正擬的《罪己詔》更是毫不留情,把他罵得一文不值。但萬般無奈之下,他也只能滿心屈辱的照發了……

事後他自覺威望掃地,無顏見天下人,躲在宮裏幾年緩不過勁兒來,結果落下了不願見人毛病,成了名副其實的‘禦宅族’!

丁此呂彈劾高啟愚這一本,算是把萬歷皇帝心裏頭陳谷子爛芝麻的積怨,徹底給翻騰起來了。

當然說張居正要篡位,萬歷是不信的。張太師都已成冢中枯骨了,這不也沒見他動手啊。但他不把自己這個皇帝放在眼裏,以伊尹自況卻是千真萬確的。

彈章中提到,張居正對別人奉承他為‘伊尹’居然坦然受之!

伊尹是輔佐成湯建立商朝的古之賢相不假,可他也放逐了太甲啊!

太甲是成湯的孫子,繼位後荒淫無道,伊尹就將其放逐桐宮……也就是成湯的王陵。自己執政了三年,直到太甲悔過後,才又把他迎回來復位。

張居正以師父和輔政宰相的身份,時常嚴厲的管教皇帝,難道不正是以伊尹自居嗎?

他是賢相伊尹,那自己這個皇帝,豈不成了無道的太甲?!

這怎麽能忍?!

“朕還是太乙呢!”萬歷冷哼一聲,將那道彈章丟在張誠臉上,冷笑道:“送去文淵閣吧,朕要看看內閣到底會如何出票?!”

……

這邊張誠剛將彈章送去文淵閣,那邊正在李植家中吃酒的眾人便得到了消息。

李植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他本是安排鄒元標聯合幾位大僚上這一本的,但鄒元標見東臨一黨四人被拉走後就一去不還,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

鄒元標思來想去,還是縮了,李植問他是不是有人給他壓力也不說……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熱血上頭就不顧一切的青年了。十年的戍邊生涯讓他學會了很多。

李植無奈,只好讓丁此呂上本,但沒了鄒元標這種名滿天下的人物領銜,是請不動丘橓、趙世卿、余懋學這些二三品高官聯署的,沒法打出王炸的效果。

那就只能靠數量取勝了,他安排了一票言官與丁此呂聯署。還讓他們從不同角度給此案定性打輔助。

還好還好,雙管齊下,計出如神,果然擊中了皇帝的要害,激得他登上了前台!

“現在,就看咱們首輔大人,敢不敢跟皇上唱對台戲了。”李植夾一筷子涼拌耳絲,美美的細嚼起來。

“那是肯定不敢的。”羊可立等人笑道:“這可是謀逆大罪啊,人人避之不及!”

“不過,首輔大人跟荊人好像是姻親吧?”丁此呂忽然想起一事道。

“是又如何?首輔大人早跟張某形同陌路,這些年在他手下受盡屈辱,不落井下石就是元翁厚道了。”李植斷然搖頭道:“他瘋了嗎?會替荊人扛這種大獄?就不怕重蹈夏貴溪的覆轍?”

“是是。”眾人紛紛點頭。

“假設,我是說假如說,”丁此呂是開炮的那個,擔心當然多些了。“元輔替他扛了怎麽辦?”

“這……”幾個言官不做聲了,都望著李植。

李植不緊不慢的咽下涼拌耳絲,又呷了口老白幹,方冷笑道:“那就把他一起幹下去,徹底清空內閣!”

“那太難了吧。就像那天江東之說的,元輔的人望太高,很難撼動他啊。”幾人頭大道。

“想多了,小兄弟。”李植卻幽幽道:“趙休寧才當了幾天的首輔?論權傾朝野、只手遮天遠不如當年嚴分宜,論功在社稷、深孚眾望亦遠不如後來的徐華亭。但分宜華亭又如何?還不皇上一句話的事兒,就讓他們卷鋪蓋回家了。”

“還看不明白嗎?這大明朝的主人只有一個,就是皇帝。臣子站得再高,也摸不著天。天一刮風就摔回地面了。”小羊羊可立也洋洋得意的附和道。

“話是如此。”丁此呂皺眉道:“就怕皇上下不了這個決心啊。趙相公也是帝師,而且跟皇上感情甚篤。”

“咱們還有最後的殺招沒使出來呢,怕啥?”李植卻滿不在乎的一仰脖,飲盡杯中酒。

“你是說……”眾人聞言心領神會的淫笑起來,方才亞歷山大的氣氛登時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