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

李承度絲毫沒受王六影響, 握著羊毫穩穩地畫完,無論扶姣怎麽掙紮都不為所動,讓她第一次知道, 原來他也會這樣“睚眥必報”。

他肯定把她畫得很醜,說不定是只小烏龜。扶姣氣惱又委屈地想, 手腳都被制住不能動, 很想一腦袋撞上去,然而連這點願望都實現不了, 被他用筆就按住了。

在她想著要不要哭時, 李承度先一步完成了動作, 放開禁錮把人從桌上保下,見她穩穩落地才松手,轉身去凈手, 邊道:“裏屋有銅鏡。”

扶姣第一件事果然不是找他算賬, 立刻跑向裏屋取鏡, 拿起看了會兒,惱怒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打量, 手握銅鏡半晌沒撒手。

她臉上的痕跡並非是胡亂塗畫, 而是幾筆畫出的虎紋, 從額中到兩鬢, 竟很有些生動。唯一不滿的是兩腮的幾條黑胡須,看起來不像是威風凜凜的虎大王,倒成了偷魚吃的貓兒, 把那虎紋中隱隱透出的王字氣勢都壓了一半。

“虎有胡須嗎?”扶姣邊看邊問, 她不曾見過虎,只見過畫像, 因此不怎麽確定。

李承度道有,扶姣喔了聲,又看幾眼,評價道:“那你的胡須畫工不到位,簡直如畫蛇添足,其實虎紋就已經足夠了。”

看著看著,因為畫得不算醜的緣故,她沒生氣,反而就著他畫的紋路,琢磨起了花鈿的新式樣。出乎意料的發展讓李承度看來一眼,見小郡主興致勃勃的模樣,自然也不會提醒,慢慢將發冠重新束好,最後也沒見她再次撓來小爪子。

大約是琢磨著突然有了靈感,急著回去把花鈿的圖樣畫下來,連玉佩都忘在桌上,手握銅鏡就走出門去。

院外,王六神色糾結地等了許久,才聽得門開的聲音,第一眼見到的是狀態尚可的小郡主。

仔細端詳,除去眼眶微紅外,小郡主並無其他異樣,只步伐匆匆,不知要去做什麽。

方才的畫面仍在腦中久久盤旋不去,他慢慢地邁進屋,心不在焉地把洛陽之事道出,擡首見李承度巋然不動的模樣,忍不住道:“主子,那個……小郡主的脾氣有些大,縱然主子你……呃,也不好用……就是,總得讓小郡主心甘情願罷。”

不是王六偏袒,實在是那情形看起來就像主子在強迫小郡主,他對二人雖是樂見其成的態度,可也不能這樣成罷。

對此,李承度只是瞥來一眼,道了聲,“你不懂。”

不懂什麽?難道這也是另類情|趣嗎?王六憋了滿肚子疑惑,卻不好再問。

…………

這個小插曲,除卻扶姣和李承度二人外,只有王六稍稍窺見了兩眼。不論如何,扶姣今後的動向已明了,她定要跟著李承度一起走的。

如今連徐淮安都還未離開淮中郡,談他們的事也為之過早。

接下來的幾日,扶姣發覺,趙家除了她,好像每個人都很忙碌,李承度亦在早出晚歸。

她欲去尋趙雲姿,每每都被歉意告知,娘子已經隨使君出門去了,或娘子已睡了。

唯一得見的時機,還是趙雲姿因著連出門幾日,病弱的身子受不住,感染風寒,病倒了。

扶姣聞訊前去探望,被她遠遠叫停在了落地罩旁,“我病了,大夫說要離人遠些,沒得讓你們也染了風寒。阿念搬繡凳來,別讓三娘子站著。”

婢女亦勸她莫靠近,扶姣只得坐在那兒,二人隔著半丈的距離說話。

扶姣對徐淮安表示不滿,“明知你體弱,卻還連著幾日約你出門,這人太不體貼,你怎麽就順著他?”

“使君邀約,怎好拒絕。”趙雲姿無奈含笑,示意婢女阿念到她的繡囊中取物,待阿念尋了會兒,方知是三道平安符,“昨日去了大慈寺,我為爹爹和你們各求了一道符,本是昨夜就要送去的,奈何忽然病了。”

三道平安符,兩黃一紅,她指其中紅色那枚,咳了聲,病容蒼白,“這是紈紈你的,另外兩枚,給李郎君和王六。”

扶姣未細看,接過摩挲兩下,總覺得趙雲姿此舉有點告別之意,“是定下了什麽嗎?”

趙雲姿一怔,感慨她的敏銳,屏退下人,輕聲回:“若不出意外,使君幾日後回淮中郡,很快就會遣人來過禮定親,不出一月,我就要出嫁了。”

這麽快?扶姣驚訝,她從未聽過這樣急的婚事,一個月走完六禮,未免太過倉促。

“嗯,等不了太久。”趙雲姿道,“使君畢竟這個年紀,家中長輩急得很,一直催促,加上時局如此……其實他不曾對我說過這些,按常理再怎麽快,也起碼要三個月,是我主動和爹爹提的。”

她悠悠嘆出一口氣,眼中含的那抹愁思,是扶姣不懂的情緒,“反正注定如此,不如早點嫁去,有些事也更能順理成章。”

說罷,又一笑,對微微皺眉的扶姣道:“紈紈不用為我擔心,此事是我自己思慮過的,不曾有半分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