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

若將戲園分高下之流, 雀園就是專為達官貴人興建的取樂之處,裏面養了五六個戲班子,除卻唱戲, 諸如燈影戲、打板之類的小玩意也有不少,但來客最愛的自然還是聽曲兒。

趙渚本預備把戲班子請到家中, 但徐淮安想見識淮中郡的風土人情, 一行人便親自來了這兒,也未包場, 只是高坐在了二樓雅間。

趙渚的出現, 驚動了戲園子的主人, 親自迎接眾人,小意逢迎,看得出徐淮安是趙家貴客, 便識趣將今日的曲目一一報給他, 請他點曲。

徐淮安暫未定決, 偏首問道:“不知兩位小娘子喜歡什麽?”

趙雲姿輕聲說無甚偏好,由使君做主, 徐淮安便看向了扶姣。

扶姣倒不客氣, 想了想, “聽說淮中郡的昆曲是一絕, 就來兩出你們園中最拿手的昆曲。”

徐淮安一笑, “就按三娘子說的來。”

戲園主人立刻應聲退去。

眾人接連入座,關於這座位之分,還發生了些小插曲。

徐淮安作為客人, 謙讓地把前列正中的位置讓給了兩位小娘子, 自己則位於第二列。趙渚要陪他,自然同坐第二列, 他左李承度右。

這本算是安排好了,但沒過幾息,扶姣卻說要換座,直接到了李承度的右邊,趙雲姿自也不好獨坐前排,換到了自家爹爹的左手邊。如此,所有人變成了齊坐一排。

趙渚說了什麽,應是對徐淮安表示歉意,徐淮安含笑,隔著李承度望了眼扶姣,搖了搖頭。

台上唱的昆曲,腔調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軟、糯、細,悠悠之聲讓台下眾人聽得搖頭晃腦,閉目享受。

受皇後影響,扶姣也愛聽戲,略通各類戲曲,今日亦是想久違地賞曲,坐在李承度身側純粹是近幾月的習慣使然,覺得更有安心感。但不知怎的,熟悉的氣息在旁,讓她不知不覺出神,午時那場模糊的夢一直在腦中浮現。

夢中內容實在想不起了,只記得有李承度。扶姣的視線,不知不覺從台上移到左側,本是無意識為之,但目光一觸到那張趙鳳景的臉,瞬間就清醒了。

好醜。扶姣嫌棄地別過腦袋,頓時覺得身邊人失去了吸引力,遠不如台上秀麗非常的小戲子。

她全神貫注地聽戲,半晌後,眉頭微微一皺,總有種被人暗中窺伺的感覺。

扶姣對目光本不會那麽敏感,畢竟受慣矚目,可這個眼神不同,讓她下意識寒毛微豎,如小動物遇到天敵那般。

借揭盞喝茶的時機,她悄悄掃一圈周圍,沒發現蹊蹺,便一拉李承度衣袖,示意他側耳。

李承度側身,用詢問目光看來,扶姣湊去小聲問:“是有人在暗地偷看我們嗎?”

“大約是台下之人。”李承度平靜道,台下坐的大都是些富戶小官,對雅座的貴人好奇也正常。

“是這樣嗎?”扶姣略帶茫然地問,李承度說是,輕聲道,“無事,郡主聽戲便是。”

說著,他從袖袋中取出幾顆糖遞去。扶姣相信他,當下也不再想其他,唔了聲,隨手剝開糖衣含入口中,腮幫微鼓地繼續看戲。

不知是否錯覺,在她和李承度說出這個問題後,那股窺伺感就消失無蹤,讓扶姣漸漸再度沉了進去。

洛陽亦有將昆曲唱得十分到位的大家,但和江南本土相比,總少了那麽點意韻,扶姣聽著聽著,也和那些戲曲老饕般,輕輕晃著腦袋,一副享受模樣。

一曲聽罷,待她再度回神時,才發現趙渚有事外出,已經不在雅座,本以他為間隔的徐淮安和趙雲姿二人,正在不時含笑輕聲交談,氣氛瞧著很是不錯。

思及之前和趙雲姿的對話,扶姣沒太在意,只是看著台下的小戲子又有點心癢癢,想起了宮中養的那個伶人。小伶人名喚猶月,除了戲唱得好,人也長得非常漂亮,扮起女裝來能迷倒諸多權貴子弟,嘴甜得很,每次見了她都郡主長郡主短地擁上來,為她端茶倒水捶腿,眼兒撲閃,似帶了鉤子,叫扶姣十次入園,倒有七次讓他作陪。

如果不是知道爹爹不喜這些,她早就把人要到府裏養著了。

如今想起來,扶姣還有點兒想念,撐腮隨意想著,不知猶月這時還在不在宮裏,如果今後計劃順利,把舅舅他們帶走時,也可以順道帶上他。

兩曲等待的間隙間,忽然王六入內,湊到李承度耳畔說了什麽,不知內容為何,李承度面色如常,頷首嗯了聲,表示知曉,令他退下。

不多時,徐淮安的親隨亦入內,奉上一封信箋,徐淮安拆開細看,眉頭微微一皺,往李承度這兒掃了眼,很快舒展開。

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經沒有了繼續聽戲的心思,但也沒直接離開,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同趙雲姿說話。

第二出昆曲,除了扶姣,大概沒人把心思放在台上,以至於她看到和趙渚一同急著回去的徐淮安,連帶李承度也被叫去,還有點疑惑,“他們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