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

半掩在天光下的青年郎君面容俊雅, 擡眸而來時很有些肆意的味道,這是扶姣很少見到的一面。

戴了半日,他大概是嫌王六新制的易|容|面具太悶了, 草草卸下又後解開領口,往日束得極為工整的發冠略顯淩亂, 幾縷鬢發微垂, 有種漫不經心的隨意,又含著別樣風流。

扶姣腳步隨心一頓, 眼眸轉了圈, 立在原地好奇道:“李承度, 你醉了嗎?”

李承度微微一哂,神色看上去並無異樣,“郡主忘了, 我千杯不醉。”

一般醉了的人, 自然不會說自己已醉。扶姣想, 何況李承度向來謙虛,哪會說這種大話, 足以證明他今日確實喝多了。

她沒注意膳桌上那三人對飲了多少, 但散席時趙渚和徐淮安的腳步確有些虛浮, 都是讓人扶回去的, 那二人如此, 李承度也好不到哪兒去罷。

這種時機並不多,她停在原地有些意動,想趁他醉酒時做些什麽來戲弄, 好明日笑話他。可是怎麽做呢, 即便他應是處於醺然之態,也很難看到破綻, 何況他武力極高,對一些小動作敏銳得很。

沒想到好主意,轉眼見他又在把玩自己的小金鐲,扶姣記起來意,很是理直氣壯地質問,“你怎麽把我的金鐲帶走了?”

李承度疑惑地哦了聲,“我以為,這是郡主送我的。”

“誰會送你。”扶姣氣哼哼道,“還不是你……”

話到一般止住,大概想起是自己先做的小動作,便硬生生轉了個彎,“這大小又不適合你,我送你做什麽,快還我。”

她氣勢洶洶,嘴上連道幾句,腳都沒再朝他那邊挪動,大概是某種小動物的直覺,讓她覺得莫名危險,不想靠近李承度。

收到她示意的動作,李承度依舊摩挲著金鐲,外面刻有一圈纏枝花紋,頂端處還有幾點鏤空,用寶石點綴,似是連理枝。

他沒有提起膳桌下她的小動作,反而道:“郡主的金鐲,應不是獨只。”

“當然不是。”提起這纏枝金鐲,扶姣就有話說了,“當初舅舅送的還有一只扳指,用作給我未來郡馬的,但是我喜歡那成套的連理枝,就讓人把扳指直接改作了耳墜,就在這兒呢。”

她指著臉側的纏枝金絲耳墜,腦袋微動,那耳墜也跟著在空中晃出細小的弧度,墜在瑩潤小巧的耳垂上,襯得耳畔肌膚雪白,那張漂亮明艷的臉蛋上露出生動得意的神色,“怎麽樣,很好看罷?”

李承度看著,道:“看不大清,請郡主走近些。”

扶姣依言走近,特意將耳墜亮出給他看。這是她的得意之作,因為這對纏絲金墜從式樣到大小都是按她畫出的圖樣所制,當初宮裏的匠人見了,還道她心思精巧,與眾不同呢。

李承度專注凝視幾息,在扶姣準備直起身時擡手,輕輕彈了彈那搖晃的耳墜,指尖不經意擦過耳垂,讓人能清楚感受到他酒後滾燙的熱意。不知是否扶姣的錯覺,她覺得這人飛快地捏了下才松手。

她睜大眼,立刻警覺地捂住耳朵,“你做什麽?”

李承度倒似疑惑般,“未做什麽,只是覺得這耳墜很好看,與郡主相配。”

是嗎?扶姣總覺得李承度之前似乎也做過類似的事,可怎麽想都想不起來,最終只道:“那當然,這可是我親自畫的。”

李承度頷首,又順勢誇贊了兩句,同時,把玩金鐲的手一收,將它置於掌心,朝前遞去,“那是我會錯意了,還給郡主。”

扶姣猶豫一瞬,本是擔心李承度故技重施,便用指尖小心地挑起金鐲,生怕他又突然捉住她。

李承度顯然並沒有這個打算,靜靜看她收回鐲子,戴上手腕,一絲多余的動作都沒有,好似先前在桌下使壞的人不是他。

收回金鐲,扶姣心中大定,畢竟這是僅剩的為數不多的舅舅的禮物之一,晃著它看了看,問李承度,“你不上榻歇息麽,怎麽就坐在這兒?”

李承度道:“在這小坐片刻。”

扶姣喔了聲,在室內走了幾步,似在打量這陳設一新的居舍。

窗側的陽光雖然被遮了大半,但依舊晃眼,她走過去將窗合上。這兒本是趙鳳景的屋子,初時奢華得很,處處都是金玉擺件,李承度入住後移走了許多不必要的東西,如今簡單得很,外室內室都一覽無余,唯獨那一個大書櫃是不變的。

李承度和她一樣,都很喜歡書,平時都見他往外奔走忙碌居多,想來是以睡前看書居多,她劃過一排書,想找本感興趣的。

扶姣來回踱步間,李承度就倚著座背,應是酒意上湧,額頭泛疼,便微微後躺,闔目擡手揉額。

“郡主。”他忽然出聲。

怎麽了?扶姣回眸用眼神詢問,聽他道:“可否請郡主為我倒杯茶?”

換作他人,扶姣當然不理會,但看在李承度平日精心照顧她的份上,這種無傷大雅的小要求就輕松應了。轉頭為他倒來冷茶,扶姣看他指節曲搭在杯沿,飲下大半杯,敞開的領口處喉結輕滾,莫名有種……很不一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