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

太子和小太監阿德被請進趙家, 兩人俱是灰頭土臉,說衣衫破爛都擡舉了他們,簡直可以用襤褸一詞, 比小乞丐好不到哪兒去。

起初見他們混進流水宴上吃飯的模樣,都以為是蹭飯吃的流民。

如果不是李承度提醒, 燈光下太子那雙淚汪汪的眼又實在太亮了, 扶姣根本想不到這竟然真是自家表兄。

她糾結看了會兒,第一件事不是敘舊, 而是把二人丟去沐浴, 依舊不可置信, 趁太子轉身時小聲嘟噥,“楊保保好沒用。”

不說大殺四方領兵沖回皇宮救人罷,居然連飯都吃不飽, 方才阿德被叫過來時, 袖裏還藏了好幾塊點心。扶姣大感丟臉, 差點沒想認這個親戚。

李承度亦感詫異,太子出逃這麽久都沒被各方勢力找到, 他以為定有死士相護, 沒想到身邊僅有個不通武力的小太監, 還能一路安然無恙流落淮中郡。真不知該說他們運氣好, 還是運氣差。

他道:“應是路上出了意外。”

扶姣輕輕哼一聲, 不置一詞,隨手撥弄著茶盞,等待那二人出來。

趙家富貴, 在淮中郡甚至徐州一帶都頗負盛名, 雕梁繡柱自不必言,尋常擺設少見金玉那些明面上的奢華, 但也俱是不凡。太子生在皇宮,這種眼力見還是有的,和服侍的婢女打聽了兩句,了解到趙家的地位後,不禁憂心忡忡。

紈紈怎會像主人家一樣待在這兒,不會是趙家人見她生得好看,逼她做了什麽不想做的事罷。

嗚……都怪他沒早點找到她,有他在身邊,紈紈就不用怕了。

煥然一新的太子踏出浴房,快步走到待客的小廳時,熟悉的端秀容貌讓扶姣松了口氣,還好臉沒事,她見兩人面上都灰撲撲的模樣,還以為破相了呢。

“紈紈——”太子激動地想抱過來,但扶姣連退兩步,李承度也適時擋在身前,一只手臂就阻礙了他的前路。

眼中仍含著淚花兒,太子終於轉過視線,微微仰首看李承度,“你是哪位?”

廳中下人早已被屏退,李承度說出姓名,而後道:“家父是李蒙,如今效忠於郡主麾下。”

李蒙……太子擰眉思索,恍然過來,驚訝道:“噢!就是那位叫父皇哭了許久的李蒙將軍。”

他話說得容易叫人誤會,實則是當初信件一事爆發,李蒙將軍為嶽父大鬧朝堂,皇帝訥訥說不打緊,卻硬是被人逼著給這位將軍降罪。皇帝自知無能為力,下朝後就偷偷悶在殿裏哭了許久,被太子撞見,就給他說了遍內委。

扶姣依舊是站在李承度身後,嗯嗯點頭,“就是那個李蒙將軍啊,李承度帶我出的洛陽,一路都是他陪著我。”

說著好奇道:“楊保保,你身邊怎麽連個侍衛都沒有?”

“叫阿兄。”太子下意識糾正道。

扶姣不理,舅舅舅母又不在,楊保保只比她大兩歲而已,她才不要叫總是哭哭啼啼的他為阿兄。

拿她沒辦法,太子委委屈屈瞄了眼妹妹,解釋自己從宮中出逃的始由。

其實他們在皇宮中,日子過得不算差,如李承度先前所說,只當個吉祥物被供在那兒,偶爾露一下臉就萬事大吉。宣國公瞧不上他們,不曾派太多人盯著,除了不能出宮外,他們在宮裏往日怎麽過,如今依舊怎麽過。

但有一日,沈崢進宮陪他們用了頓飯,忽然問玉璽是不是給了明月郡主。皇帝自然連連搖頭,說沒有,可是沈崢不信,笑眯眯地說要加派人手去找明月郡主的下落。

“玉璽又不是什麽好東西,父皇怎麽可能會給你。”太子忿忿道,“沈崢就是找個借口折磨我們罷了,害得父皇母後從那日起都寢食難安,消瘦了許多。”

所以他主動請纓,想偷偷出宮尋找表妹下落,想著如果有可能,說不定還能找到機會和人手把父皇母後一起帶出來。

如此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就再不怕洛陽如何、宮中如何,從此瀟灑快活去了。

李承度頷首,一家人不做兩樣事,以小郡主的性情來推測,這確實是太子會有的想法。

扶姣眼兒慢慢轉了圈,暫時沒把玉璽的事說出,問道:“那你就帶著阿德溜出來了?”

她離開雍州還知道帶上李承度呢,畢竟李承度厲害,以一當百,可阿德能做什麽,他比楊保保還會吃。

太子搖頭,“起初還有十多個護衛的,後來有次遇了追兵,他們讓我和阿德上山避險,走西邊和他們會合。我們等了一夜,從西邊下山,就再沒瞧見他們人影了。”

他至今也不知,自己辨別的方向完全相反,往東去了,自然找不到人會合。不過卻也因此陰差陽錯,稀裏糊塗就到了淮中郡。

“路上我還聽到有人傳什麽消息,說明月郡主被宣國公殺了,就知道是沈崢故意傳出來的,好騙我出現。”太子不屑一顧,“他之前還在找你呢,怎麽可能轉眼就殺了,騙人的手段實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