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

扶姣懶懶倚在引枕上, 正望著爐裏飄出的白煙出神,天兒陰陰的,於是煙也有了下沉的跡象, 聽得婢女回來的聲音,她扭過頭, “人到了?”

頗為輕快的聲音, 似乎根本沒想過對方會拒絕。

煮湯的方子到了,成麽?不知這個回答對郡主來說是否滿意, 婢女咳一聲, “李都統昨兒夜裏和侯爺議事議了一宿, 疲乏得很,旁的事有心無力,只能把煮湯的方子寫下了。”說著很是有力地強調, “郡主放心, 都是有經驗的老廚, 味兒準差不離!”

哪有她這樣實誠的婢女,連主子心意都摸不透。扶姣本是要生氣的, 才做出不高興的模樣, 覺得對她撒氣也沒用, 心神一轉, “他們在書房議事整夜?”

婢女說是, “除去都統,還有好些人,侯爺也是才去歇息。”

扶姣唔了聲, 猜想他們是不是在商議洛陽的事。

如果不是昨夜突然鬧病, 她也是要和阿父提的。雖然李承度說舅舅在皇宮不會有危險,宣國公還得把他供著, 可是一想到那日沈崢笑面虎的模樣,她就有些坐不住,“爹爹在睡?”

得婢女的點頭,她有些失望,但事情也不急在一時,便擡手,“那先梳洗罷,待會兒帶我在府裏轉轉。”

如無意外,她需在這裏住段時日,是個什麽布局總該看一看。

婢女松了口氣,忙對外招手,立刻有仆婢魚貫而入,端盆捧巾,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尚算寬敞的內室站得滿滿當當。

這樣的排場絲毫不誇張,當初她喪母住進宮裏,皇帝皇後擔心照顧不好她,撥了上百個宮人伺候,出門前前後後綴著,比聖駕出行還威風。

扶侯其實很不滿她這樣的嬌氣,這會兒興許是心疼女兒初遭大變,又初到陌生地方,便盡可能對她好些。

郡守府的物什,遠比不上洛陽奢華,但應扶候要求,呈到扶姣面前的也都是精品。譬如眼前這銅洗盆,底下捏泥人似的制了好些魚蝦,水紋一蕩,活靈活現地在盆底遊動,很有些趣味,扶姣撥弄著玩了好一會兒,才任人服侍擦手,繞到彩繪屏風後更衣。

近冬時節,又是在雍州地界,她帶的那些衣裙已不適宜,管事連夜著人采買了幾套衣裳,先應付幾日,等得了空再著人入府量體裁衣。眼前這身是豆綠的綢衣,外罩輕薄的月白夾襖,羅裙有條收腰的束帶,輕輕一系,便顯出纖細的腰身。

以扶姣的年紀相貌和體態,其實多是她襯衣裳,做樣精致的衣裙至多算錦上添花,能把她扮醜了才叫稀奇。

因此得了一溜兒的誇獎,扶姣並不以為意,這類話她聽得多,對自己也向來很有信心。但精細打扮仍很重要,親自挑了小簪和耳墜,正感覺有些餓時,朝食送來了。

依舊是魚湯打頭陣,濃郁的香味遠遠就能聞見,不帶絲毫腥氣,奉湯的下人閉著眼以視死如歸的語氣說:“掌廚說,按著都統給的方子,從魚的大小種類到火候調料,絕無差錯,倘若郡主還不滿意,那……那就是他功力不到家,只能換人來。”

主子挑剔,下人跟著倒黴,為這一碗魚湯,廚房來來回回忙了快兩個時辰,再晚些就能用午食了。往常扶侯用飯都沒這麽挑過,掌廚心底郁悶,簡直恨不得讓李都統親自來做,一比高下。

扶姣擡了擡眼皮,總算不再是一聞著味兒就嫌棄推開,給面子地喝了幾口,眉頭微皺,心覺還是差些味道,口中卻道:“尚可罷。”

奉湯的人松了口氣,有種終於度過難關的慶幸感。

喝著湯,扶姣心底仍對李承度的拒絕很不滿意,只是眼下不是算賬的好時機,她暫且把這事記在了小本本上。

等見了面再說。

隨意挑揀著用了幾口,稍微添了肚子,扶姣就停箸,有些耐不住地出了裏屋。

院落頗大,一排紅漆欄杆隔開院裏的泥地,正中一道石子路直通半月形拱門,有種曲徑通幽的意味。興許覺得門邊景致光禿禿不美觀,移栽了幾棵南天竹捱著,正是收獲的時節,紅通通的果實累綴其上,色彩明艷,將小院也裝飾得鮮亮起來。

扶姣很喜歡這道門,它和長公主府裏的一處後院有些相似,不同的是那兒還有棵高大的梧桐樹,可以在上面吊秋千。於是心底琢磨,可以在這處也置一個秋千。

忽然頓住,一指來回穿梭搬運東西的仆役,“他們在做什麽?”

婢女才記起因著魚湯的事奔波,竟忘了告訴郡主這樁事,猛地拍腦袋,“忘說了,侯爺說月舍不向陽,居住不宜,要給郡主換個院子住,今兒就搬。”

“不是挺好麽?”扶姣納悶地回看,景致和大小都勉強令她滿意。

“大夫和侯爺都這樣說,我也不大懂,總之對郡主身子好,大病初愈,總要多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