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看你的神色,似乎不太情願。”

謝酩觀察了下楚照流糾結的臉色,垂下雙睫,雲淡風輕道:“那便算了吧,只是不能打坐,也不能入眠休養生息罷了,沒什麽大礙。”

或許當真是受心魔引影響,他的臉色泛著些許疲憊的冰冷,在逐漸升起的月色之下,有如一抹蕭瑟寒霜,清寂漠漠。

楚照流張口結舌:“……”

雖然這個畫面看上去,是很讓人不忍……但怎麽覺得場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就仿佛那個詭異的夢裏,拿著毛筆往他身上塗畫的男人似真似假地說“我受點委屈也沒什麽”,聽起來尤為可疑。

但夢裏的都是虛的罷了。

謝酩又不是那種人。

楚照流再次肯定了自己對謝酩的認知,硬著頭皮點了下頭:“說的什麽話,不就是一起睡嗎,能幫到你,我也能放心許多。”

謝酩嘴角微不可見地一勾:“那便好,我也不想讓你為難。你若是覺得不適,明日搬回去也行。”

謝酩都如此體貼,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楚照流要是再磨磨蹭蹭,就當真很顯得冷漠無情了。

他摸摸鼻尖,心想大不了就別睡了,指尖撫了撫毛茸茸的啾啾,在謝酩的注視下,有點沒來由的不自在:“那我去收拾床鋪帶去你房間。”

“不必,已經讓人安排好了。”

楚照流:“?”

已經讓人安排好了?

謝酩略一沉默,冷靜地道:“方才燕逐塵提議時,我就發令讓人去安排了,天色不早,若是你答應了,也省得折騰。”

楚照流還是覺得很不對勁,張口欲言,謝酩望著他,不輕不重道:“而且我相信,你不是無情無義之人。”

楚照流:“……”

很好,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時候確實也不早了,明日還有幾個世家門派的隊伍要到,謝酩作為東道主,不免得去見見客。

他近來不能打坐休息,也無法入眠,再怎麽銅皮鐵骨,精神難免損耗。

問劍大會無論是明面暗面的事,都得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處理,楚照流也不好再磨蹭:“走吧走吧,咱睡覺去。燕逐塵就那麽張口一說,也沒憑沒據的,我在你身邊,你當真能睡著?”

謝酩挑挑眉:“謹遵醫囑。”

回到謝酩的房間,楚照流又開始感到不自在了。

謝酩的房間陳涉很簡潔,簡潔到近乎簡樸的地步,不像他在扶月山的房間,相當奢靡華貴,擺滿了各種小玩意,這房間搞得他連找個東西當話題說兩句,抒發下尷尬情緒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東西一少,謝酩的存在感就尤為強烈。

“山上有寒泉,醒神滌志,於修煉有裨益。”謝酩看出他的不自在,心裏默然計算著,不能把人逼急了,略微一頓,“你要去沐浴嗎?”

修仙者無垢無塵,若是心裏嫌臟,掐個清塵訣也能解決。

楚照流對寒泉並無興趣,非常嫌棄:“若是溫泉我就去了。”

謝酩也不勸他,微微頷首:“那你等我片刻。”

楚照流呆呆地哦了聲,看謝酩走了,壓力驟減。

想到燕逐塵的囑托,他湊到桌邊的小香爐旁,把啾啾遞過去:“兒子,借個火。”

啾啾乖乖地張嘴一吐,小火苗騰地將香爐點燃。

一縷青煙緩緩彌散出來,淡淡的清香消融在空氣中,確實有安神之效。

楚照流閑不住,在這乏善可陳的屋子裏又溜達起來。

若是再添點裝飾物,似乎……

楚照流腦子裏冷不丁閃過幾幅畫面,抑或是同坐桌前畫符議事,抑或是同讀一書共剪燈燭,甚至還有很不知羞恥的……在那張鏤花檀木床的輕微聲響中,床幔飄開,汗濕清瘦的手腕垂出來,竭力攥緊了紗簾後,又失了力氣,無聲垂下去。

旋即便被另一只手按住,十指交合著拉回床幔後。

他失神地站在窗邊,回過神來,頓時面紅耳赤,閉了閉眼,以扇抵額,深深吸了口氣:“我可真是個衣冠禽獸啊……”

啾啾歪歪腦袋:“啾啾?”

楚照流捂了捂臉,深吸了口氣,壓下莫名升起的燥意。

他對謝酩這種莫名其妙的臆想,當真是兩個好兄弟間能有的?

謝酩若是知道他腦子裏都在想什麽,恐怕會直接一劍捅來。

換作是他,哪個不知好歹的人敢這麽臆想,他也非得讓人吃夠教訓不可。

啾啾看它向來不當人的母啾一會兒皺眉沉思,一會兒深深嘆氣,迷惑地睜圓了眼。

不過一會兒,謝酩就回來了。

他褪了外袍,或許是沾了寒泉水,衣衫濕漉漉的,隱約勾勒出肌理流暢而健美的身型,寒月浸浸,望之遙遠。

縱然只穿著身中衣,依舊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高嶺花、山尖雪。

楚照流已經在窗邊放好了小榻,故作從容地躺著,見他回來了,笑道:“早些睡吧,明日你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