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2頁)

辭藻華麗而無誠意的恭維從她口中說出,周念南不耐煩地擡眸,字字如刀,“謝渺,我勸你收起那點小算計,崔府不是你能踏進的門檻,我定遠侯府更不是。”

你聽,不管她本意如何,到他口裏總是動機不純,別有用心。

她仿佛回到那一幕,浴血歸來的男子褪去往年頑劣,肩膀寬厚,氣勢沉穩,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兒模樣。他們雖不是朋友,好歹也算少年相識,何況當時她已嫁給崔慕禮。她自認在定遠侯府傾滅後對得起他,不料一番善舉,換來的是他輕蔑一笑。

“謝渺,就憑你,配得上崔慕禮嗎?”

“你做這些,不過是想要回報,又何須惺惺作態?”

聲聲質問如暴雨打蕉葉,無法熄滅謝渺心中怒火,反倒澆灌出一股沖動——她沖到周念南面前,高擡起手,利落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響,將周念南混沌的腦子扇回幾分清醒。

“謝渺!”他猛地起身,擒住她的手腕,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又打我?”

謝渺眼中似躍著一簇火焰,積蓄兩世的怒意再無法隱藏,一字一頓道:“周念南,你活該。”

眼看她擡起另一只手,周念南當機立斷地箍住她兩只手腕,別到她的身後,再稍稍往前一用力——

少女馨軟的身子被迫貼向他的胸膛,兩人前所未有地靠近,清香浮動間,周念南有短暫恍神,卻在對上她憤懣的眼神後消失殆盡。

她問:“周念南,你憑什麽?”

憑什麽揣測她,憑什麽肆意羞辱她,又憑什麽,兩世都不肯給她好臉色?

憑什麽?

周念南也在想,憑他是崔慕禮的好友,憑他知道謝渺的真面目,憑他……

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眸裏有水光盈動,憤怒、委屈,悲愴、蒼涼……交織在一起,是他無法堪透的復雜情緒。

周念南如被炙火燙傷,倏然松手,逃似地後退幾步,“謝渺,我開玩笑而已,你至於動手嗎?”

所謂玩笑,皆是借著調侃說出的真心話。

謝渺努力按捺下情緒,不與他多做爭論,將剛才的說辭重復一遍,“定遠侯威震天下,定遠侯夫人貌美無雙,我慕名已久,聽聞她在此處,特意前去拜訪。”

“好好好,行行行,你愛去拜訪就拜訪,隨你歡喜。”周念南別開臉,狼狽地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他幾乎落荒而逃。

院子裏的人都聽見周念南的那聲呼叫,兩名侍衛面色一凜,剛沖過去,卻見周念南奪門而出,憤憤拋下一句:“還不走,留下來過年嗎!”

來時如風,去時更如風。

錯身間,拂綠注意到他臉上難以忽視的紅掌印,心裏一聲咯噔,險些暈死過去。

這兩位祖宗怎麽又掐起來了!

拂綠、攬霞、巧姑三人跑進屋裏,見謝渺站在窗前,一手搭著書案借力,脊背挺得筆直,眼眶隱隱泛紅。

攬霞與拂綠均非頭回見謝渺與周念南掐架,何況身份有別,即使好奇也要尋找恰當時機打探,不會貿貿然開口。

唯獨巧姑不明所以,歪著腦袋問:“渺姐姐,你表哥欺負你了嗎?”

謝渺的手指仍在發麻,閉了閉眼道:“他不是我表哥。”

她此時的聲音如遲暮老人,低緩而幹涸,像失去養分的藤蔓,生機隨著春夏出走,破碎在秋冬肆冷的寒風中。

巧姑雖年幼,卻也敏銳,察覺到她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當下握緊拳頭,擰身往外跑,“定是那家夥欺負了你,我這就去找他算賬!”

“巧姑!”攬霞眼疾手快地捉住她,“那是定遠侯府的三公子,你不要胡來!”

定遠侯府?三公子?

巧姑平日裏接觸的都是些村民,最厲害的不過在街上遇過騎馬巡視的官差。陡然聽到貴人竟是定遠侯府的三公子,腦子便有些轉不過來。

“渺、渺姐姐。”她呆了半晌,瞠目結舌地指著謝渺,“你,你居然敢打定遠侯府的三公子?”

有何不敢?還不只一次呢。

攬霞與拂綠對望一眼,在心中默默吐槽。

*

話分兩頭。

周念南氣勢洶洶地奔出院,到了門外驀然停下,往旁邊走了幾步。他站在昨日與謝渺對話的位置,依稀記得她攀梯摘柿,衫裙飄逸,發辮頑皮,那場景優美如畫。

怎麽就吵起來了?

他頭疼得厲害,不耐地按按眉心:明明是來打探她昨日因何去拜訪母親,順便取笑下她的小家子氣,不愧是小門小戶出身……又不是第一回 鬥嘴,她幹嘛大發雷霆?

似乎有什麽東西轉瞬即逝,他想抓,沒有抓住。

左臉頰有些發熱,他用舌頭抵了抵,莫名其妙地笑出了聲。

這謝渺,真是一如既往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