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時光回溯到三年前的七月。

夏日炎烈,柳蔭遮岸清風徐,蓮葉接天無窮碧。湖面如水鏡波光粼粼,蟬鳴蛙叫此起彼伏。

東陽湖上遊著一艘精致的雙層畫舫,船柱雕畫,飛檐反宇,七色彩珠作簾,坊內鶯歌燕舞若隱若現。

一群衣著華貴的少年們正飲酒作樂,坐在當中,被隱隱簇擁的那位俊美少年卻滿臉百無聊賴。

他懶散地斜坐,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著酒杯,“今日沒別的節目了?”

左側的圓臉少年連忙道:“正在唱曲兒的姑娘是花月樓新出的行首,名叫關月照,張明暢原本想替她贖身,被我給截下來了……”

張明暢想要的人?

周念南勉強擡眸,見少女面若芙蓉,聲如黃鶯,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瞳對上他後輕輕一顫,隨即怯生生地垂下。

清純嬌羞,惹人憐愛。

右側的長臉少年湊過身來,朝他擠眉弄眼,“既是張明暢看上的女人,念南,你趕緊收了她,開開葷。”

周念南嘲謔地勾唇,覺得好笑至極,“張明暢的腦袋天天吊在褲dang上,你拿我跟他相提並論?”

長臉少年臉色訕訕,摸著鼻子想:周念南乃皇後之侄,張明暢是張貴妃之侄,兩人出身尊貴,均是京城裏的頂級紈絝,然而張明堂是出名的驕奢好淫,沉湎酒色,反之,周念南雖也成日無所事事,玩得卻都是走狗鬥雞之流,從不沾染香艷韻事。

面前唱曲、彈琴、載舞的少女們如琬似花、豐姿冶麗,其余人都嘗過溫香軟玉的滋味,或多或少都心神動蕩,再看周念南索然無味的模樣,他們小小的腦袋浮現大大的猜測……

咦,周念南到底是不喜歡,還是根本不行?

周念南可沒工夫管他們在想什麽,筆挺的腿往案上一擱,朝他們勾勾手指,“六博走起?”

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哀呼一聲:六博!又是六博!佳人作陪,就不能玩點香艷——刺激——不堪入目——不可言說的麽!

想要替周三公子打開人生新大門的計劃泡湯,圓臉少年倒不見氣餒,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想出個新花招,“咱們換個賭注玩?”

周念南扔了顆葡萄進嘴,饒有興致地問:“換成什麽賭注?”

“金銀錢財都是俗物,贏來輸去的,總歸在哥幾個兜裏。”圓臉少年說得像那麽回事情,“今日玩些刺激的,輸的人得聽從贏家指令,除去殺人放火,作奸犯科,其余甭管是什麽要求,輸的人都得答應!”

“要是完不成?”

“完不成也簡單,給咱們在座每個人五百兩白銀,賭銀見者有份!”

在座共有八名少年,那便是一輪賭注三千五百兩白銀。

長臉少年登時磨拳擦腳,腦中轉過千八百個損招,“我覺得行!”

要麽讓輸家丟臉,要麽讓輸家賠錢,有意思,夠挑戰!

他雙手撐在案上,面朝周念南,眼中閃著躍躍欲試,“念南,敢不敢玩?”

真少年永不畏懼,周念南當然敢!

將案上的東西一掃而空,博具擺好,以攻擂賽為制,少年們挽袖盤腿,投箸行棋,一時氣氛火熱,誰還有空理那美嬌娥。

周念南最擅長此道,故為擂主,第一輪便將挑戰者圓臉少年打得落花流水。

他要求圓臉少年穿上行首裝扮,為眾人行歌獻舞,來一首《春江花月夜》。

在眾人的哄笑中,圓臉少年面著粗糙紅妝,穿上低胸襦裙,戴著假發頭套,肥肉四溢,四肢僵硬,梗著脖子,用正在變聲的破鑼嗓子獻唱:“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眾人笑得眼淚直流,拍爛大腿,大聲叫好。

第二回 合,長臉少年請戰,周念南勝其五子,要求對方脫光衣服跳下水,繞畫舫遊三圈,並大喊“我乃沒臉沒皮,舉世無恥之徒!”

長臉少年雖面有羞赧,但願賭服輸,赤條條跳入湖中,一邊裸泳一邊高喊:“我乃沒臉沒皮,舉世無恥之徒!”

這下不止少年們,連坊內伎人都悶頭憋笑。

幾輪過去,周念南將少年們作弄個遍,最終也陰溝裏翻船,成了被人作弄的那一個。

贏他的是長臉少年,他一臉友善地道:“我不欲為難你,只需你到城門口隨意攔輛馬車,問車內女子索要一樣東西即可。”

“什麽東西?”

“……肚兜。”

*

夕陽紅於燒,晚霞似輕紗披帛,柔漫天際。

一輛破舊的馬車正匆匆行駛,再過半個時辰,京城東門便要關閉。

不遠處的涼亭中聚著一群華服少年,他們望著那輛寒酸馬車,又齊刷刷看向亭外騎馬的俊美少年。

“念南,這是第三輛路過的馬車了,你去還是不去?不去的話,我便當你認輸……”

認輸?怎麽可能!

周念南揚鞭策馬,鐵蹄揚起陣陣輕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