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權禦(二更)

姐弟兩個都各自忙著,東君本人也不見蹤影,外面不明所以,久而久之都開始猜東君是不是又出去辦什麽事了。這個節骨眼上,東君再出手,必定又是削大角色,不免有點風聲鶴唳。

不過外面再如何慌張,總歸都傳不進明承殿裏去。

楚珩這幾天過得十分滋潤。

淩燁心疼他受了點內傷,又覺得他在昌州折騰瘦了,就將他扣在明承殿裏,好好歇一場,將養將養。

就連毓正宮那邊,淩燁都沒有讓去傳東君楚珩的事兒,大白團子黏人有一手,告訴了他,楚珩就別想安生了。淩燁順道也免了清晏這幾天往明承殿的請安,只自己每日駕臨東宮去問問他功課。

楚珩樂得幾天清閑自在的時光,抱著先前沒看完的皇後儀典,舒舒服服地躺了好幾日。

直到一場大雨過後,帝都天朗氣清,蒼梧城的女城主方婧慈到了。

蒼梧方氏是全九州眾所周知的敬王黨羽,眼下雙方大軍還在中宛邊界交戰,時局緊張非常,方婧慈忽然前來帝都,雖只孤身一人,卻還是讓一眾皇城守衛如臨大敵。

但她宮門求見的時候,手上除了證明身份的蒼梧城城主令,還有東都境主葉見微的手書,以及一枚漓山葉氏的玉牌引薦。

皇城禁衛軍見此,警惕之下還是收了兵刃,稟到了陛下面前。方婧慈來意不明,禁軍也不敢托大,立刻告知了武英殿,謝初聞訊後迅速趕到了靖章宮。當值的天子影衛也將消息傳到了明承殿皇後那裏。

楚珩到達敬誠殿的時候,與前來覲見的方婧慈剛好在月台前遇見。

這位很少現身人前的女城主看見楚珩,明顯地愣住了神,她停下腳步,目光出神地定格在楚珩臉上,眉宇間流露出淺淺的懷念之色,仿佛透過他看見了什麽人的影子。

直到殿前侍衛忍不住詢問了一聲,方婧慈才恍然回過神來,走上前將手裏那枚一葉孤城的玉牌遞到楚珩面前:“怪不得你師父說,我到帝都自然能認出你。”她頓了頓,澀聲道:“……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

當日在寧昌交界作別,葉見微去蒼梧城之前曾和楚珩提了兩句。

顯而易見,方婧慈是從前舊人,也許曾經和師父、師娘,甚至他母親,交情匪淺。

當日東都境主在蒼梧城主府和方婧慈談了什麽無人知曉,但從佛堂裏走出來後,女城主一改往日沉寂靜謐,她用三日時間調整好蒼梧城布防,安排完家族中的一切,而後孤身踏上了前往帝都的路。

楚珩接過玉牌,垂眸掃了一眼,淡淡道:“城主認識我母親?”

時間太過久遠,那時楚珩年幼,姬無訴樰在他的記憶裏,只留下幾個單薄的溫柔剪影。但他一直都記得,四歲那年凜冬,穆熙雲抱著他上了去往漓山的馬車,而訴樰就站在鐘平侯府的側門前,朝他們揮手微笑。穆熙雲哽咽著在他耳邊說——“阿月,她在等你長大,等你足夠強大,帶她回家。”

天意總愛弄人,訴樰沒能等到他長大,十歲那年楚珩得知訃告再來侯府,見到的只是一口烏沉沉的棺木。姬無訴樰也沒能回家,最終回到漓山的,只有一方冰冷的牌位。

方婧慈的眼底不自覺地染上濃濃的哀戚與疚愧,她點點頭,似乎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嘴唇翕張兩下,有些艱難道:“認識,都是舊事了,那時……”

那時她們年少,姐妹間情深真摯,義結金蘭,以為能好一輩子。

她與熙雲、燕嵐的結交都是幼時世交間的走動投了緣。唯獨跟訴樰,是不打不相識。那會兒還沒見過,不知道她是漓山人。蒼梧城唯一的大小姐,一城少主,生來驕矜,第一次、也是最深刻的一次知道何為“人外人,天外天”,就是半道上對上了訴樰。

她們四人相識相知,情投意洽。熙雲和燕嵐見面就打鬧,她也是個閑不住的,唯獨訴樰嫻靜溫柔,性子最好。

後來長大一些,十幾歲的年紀,她們看著瑤台之上持劍而立的訴樰,都下了賭注,二十歲,訴樰必入大乘境。

那時她高興又得意,說以後咱們就有個漓山東君做金蘭姐妹了,多威風呀!

再後來……

她從外祖家探親小住回來,知道洱翡藥宗覆滅,而始作俑者正是蒼梧方氏,是自家父兄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們所有人的人生,都變了。

她哭過,鬧過,崩潰過,怨她父親,怨她師兄,也恨她自己。可金蘭情誼到最後還是輕了一等,終歸抵不過血濃於水的親情,也抵不過青梅竹馬的愛慕,她做不到和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未婚夫徹底決裂。

她是未來的蒼梧城主,那是她的家,是責任也是枷鎖。家族壓在肩上,命運不是她一個人的,除了接受這一切,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