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世族(一更)

這一晚是整個帝都內城的不眠之夜。

明燈入夜不熄,幾乎所有的世家著族、高門勛貴都在召集族中各府的主事人、繼承人,聚到一起緊急商討要事。內城街巷車馬奔走,幾家歡喜幾家憂。

昌州平定在即,方鴻禎活捉下獄,眼下敬王已經成了次要的了,秋後螞蚱而已,要緊的是東君、楚珩、禦前侍墨。

當這三個天差地別的稱謂指代為同一個人後,全帝都的世家都轟動了。洞心駭耳、目瞪口呆已經不足以形容得知消息時的震驚,哪怕是大風大浪都經過的老家長們也沒法穩住心態。

消息是當天下午從宮裏傳出來的,肅章門、光順門、崇極門,一路無數的禁軍官吏看見,天子影衛當面稱禦前侍墨為“東君”,絕不可能是玩笑。

楚珩,鐘平侯府裏沒人管沒人問的二公子、漓山學武十六年寸業未成的山花、武英殿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花瓶近衛,皇帝身邊看似擺設不堪大用的禦前侍墨……凡此種種不過是浮雲障目,一朝撥雲赫然見日。

漓山東君姬無月,其聲名、其能耐、其勢力,可不就是光芒萬丈。

這一夜有無數的人想起來過去被他們共同忽視的細節,楚珩的生母和東君姬無月同宗同姓。

禦前侍墨、漓山東君,不會有假。

同是鐘平侯的血脈,嫡出的楚琛、楚璇雖也天資上佳,但四公子楚琰卻隱隱更勝一籌,就連其姐楚歆在鐘離也是秀出班行,至於楚珩,宣熙四年冬,姬無月入境大乘,漓山東君出——那一年,他將將十七歲。

他們的生母,姬無訴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絕不會僅是個掖幽罪奴。

她過去一定,驚才絕艷。

……

震驚過後,世家公卿們剩下的就只有滿心的後怕了。

因為楚珩入京,是在近三年前。不會有人覺得漓山東君是自己喜歡,所以才心甘情願只在皇帝身邊做個禦前侍墨;同樣也不會有人天真到以為大乘境可以隨意出入宮闕、長居禦前,是皇帝在不知情情況下的允準。

一定是在宣熙八年以前,更早的時候,皇帝就與漓山達成了交易,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暗通款曲。在九州世族們連點影子都摸不著瞧不見的時候,皇帝的勢力卻已經深入到了他們想象不到的地方,像漓山葉氏這種絕對秉持中立的都能被拉入麾下,那麽其他世族們不知道的勢力又有多少?

宣熙帝對大胤九州的掌控早已遠超他們的想象。

江南十二城裏那幾個上了敬王船的公侯世家主還在錦都總督府中關著呢,擎等著過後伸脖子挨削,項上人頭要多少“贖金”,盡看皇帝開價。待敬王之亂平定,昌州、宛州、雲州更是逐個的清理。

當初那些隔岸觀火還沒來得及上船的大小世家,這會兒當真要多慶幸有多慶幸。蒼梧武尊方鴻禎都成階下囚了,帝都城裏凡是與敬王有過密聯的,哪個不是膽戰心驚、人人自危。各府密信暗衛第一時間從帝都秘密傳往本家,火速切斷掃清和敬王有關的一切往來。

自宣熙六年皇帝奪回天子權柄以來,九州各大世家著族第一次,如此亟不可待、上下一致地要向皇帝投誠表忠。

闔族商談,明燈徹夜不熄,第二天一破曉,無數奏折陳表飛往尚書台,盡是各家頌揚帝王功德,痛斥敬王賊子,捧著一顆赤膽忠心要為王師平叛獻策出力。

各大世家的小動作,天子影衛都收在眼底,這些著族世代簪纓,在帝都早有自家在暗處傳遞消息的情報網。但天子影衛也不是吃素的,帝都的風吹草動逃不過他們的眼。哪些高門勛戶慌裏慌張地往本家傳了信,做得再隱秘,也總能捕捉到些蛛絲馬跡。

淩燁閱完天子影衛呈上來的密折,裏頭提到的這些世族並非敬王麾下效忠的“鐵杆”,不過是些背地裏混水摸魚的墻頭草,想兩頭倒地盡撈好處。

平叛敬王,只是淩燁借以收伏世族的契由,選官改制才是更重要的。名單上的墻頭草們若是日後識時務,淩燁就樂於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否則,他也不介意秋後翻出來算總賬,跟他們論一論同黨謀反。

淩燁不動聲色地將密折收到禦案下的廂格裏,翻開今日的政事章程,有不少世家重臣都遞了名牌請見,好商議平叛、撫民、救災等要務。除此之外,淩燁猜,這些人更是想來靖章宮看看禦前侍墨姬無月。

不過這些人今日注定要失望了,此刻東君還躺在明承殿的龍床上睡大覺呢。昨晚他們倆“打架”一直打到了後半夜,今早淩燁也醒遲了,起床後神清氣爽,不過楚珩就不太好了,腰酸背疼腿抽筋,全身仿佛散了架。

上午淩燁過來敬誠殿的時候,他連醒都沒醒。

敬誠殿臣工議事,在側隨侍記錄和禦前伺候筆墨的,是禦書房的侍讀學士們,一眾文武重臣伸長了脖子,也沒能瞄見禦前侍墨的半點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