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季夏(第2/4頁)

——顏懋死了四天,他兒子沒陪葬,反倒慶國公完了。

純臣和顏黨當即參了起來,世家黨也不好幹看著,一條船上的人,絞盡腦汁地為顏愈辯解。

兩邊人輪番說完,皇帝倒沒生氣,點了點頭,說眾臣都有理,讓天子近衛去侍疾是朕考慮不周,但老太爺重病在身,確實讓朕擔憂,也讓慶國公時刻惦念。慶國公一片孝心無可厚非,這麽著吧,論侍疾,沒有比當兒子的更本分的了,便賜告慶國公,準其歸家為父侍藥,凡澹川顏氏在朝歷練的嫡系子弟亦一並賜假。

皇帝話一落,宣政殿上看向顏愈的眼神裏只剩下“同情”了。

“無可厚非。”

皇帝確實沒治他失言之罪,甚至還施了恩。

所謂賜告,便是準其帶印綬歸家侍疾或養病。

乍一聽是好事,可賜告只有三個月,三個月一到,病沒好,就自動免職了,等病愈後再另行起復。

要知道顏愈可是三等國公,掌戶部,加正三品金紫光祿大夫,位高權重,到他這個位分上,侍疾這種事按朝中慣例都是由家中子侄代行的。

讓他賜告歸家,那就是奪他的權!

偏偏用的還是為父侍藥這種理由,顏愈若敢推辭不應,那就是妥妥的大不孝。

倫理道德這把刀實在好用,捅在誰身上誰知道痛。澹川用它捅死了顏相,現在皇帝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剝下慶國公府一層皮來!

殺人誅心,刀還是顏愈自己遞的,他要是不起顏雲非侍疾的頭,按朝中以往慣例,皇帝還真不好反將這一軍。顏老太爺痼疾在身,別說三個月,讓他三年,他都好不了,皇帝不可能再賜顏愈展假,他的官免定了。老太爺若是撐不久直接死了,顏愈又要丁憂守孝三年,總之慶國公府是一定要衰了。再加上顏愈為了造勢,給在朝歷練的嫡系子侄也請了假,現在皇帝一並賜告,這些後輩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有機會露頭了。

滿心澹川的顏老太爺為了他的家族,活著好還是死了更好,真是個讓慶國公府頭疼的問題。

皇帝既然出了手,就不會給慶國公留半點退路,為表恩寵,當堂表示要派太醫院眾太醫為顏老太爺聯合診治——這下連假裝痊愈的機會都沒了。

顏愈哽著一口老血,含淚謝恩。

他告假,那戶部自然得找個人來“暫時”掌權,皇帝沒從顏愈的下峰裏提,掃了一圈眾臣,將掌理司農寺的鐘平侯楚弘調了來。要知道同樣都是管錢,司農寺掌糧食倉廩、百官祿米,戶部卻是土地戶籍賦稅,傻子也知道哪個更舒服。楚弘平時就是再喜歡明哲保身,這回他也得卯足勁兒將這個“暫時”變成永久。慶國公是三等公,鐘平侯是一等侯,同為正二品爵,又都是十六世家,誰比誰差了?

更何況皇帝還松了口,讓他在家學規矩的世子楚琛、以及四子楚琰一並入朝歷練,為了兒子,鐘平侯也得經營好戶部,把顏愈按在家裏侍疾。

這還不算完,司農寺卿調去掌權戶部了,那司農寺也得有個人暫管,皇帝就把其中一位少卿提了上來,這少卿姓聞,是聞侯的親弟弟。聞侯跟楚弘這個成天騎墻和稀泥的中間派可不一樣,他當日在顏相之死上是說了“臣附議”的,是跟著顏氏、方氏、周氏的世族黨。

——皇帝這是明擺著的挑撥。

但行卷已經停定了,顏懋也死透了,立威也立過了,放到眼前的餅沒道理不吃,皇帝只要還想大胤江山穩固,就不可能將半個朝堂的世家都清算一遍。司農寺兩位少卿,聞家不吃餅,皇帝轉頭便能提另一位,誰也不會嫌手裏權多呀。

於是這條船說砸就砸。

按頭慶國公侍疾的,又多了一個祁陵聞氏。

而其他望風而動的世族也不笨,顏愈自己犯傻遞刀,讓皇帝占了法理倫理,慶國公府差不多是要栽個跟頭的。現在為他說話,那無疑是把楚聞兩家一塊得罪了,不劃算,再觀望吧。

於是這場大朝會開完,慶國公顏愈領恩侍疾去了。那個上奏的禦史就沒有那麽“好命”了,連國法都沒讀透,革職。

翻過天入了伏,朝堂上果然一派平靜,皇帝也知道世家大族抱團的厲害,只借機宰了澹川顏氏一家,其余的該如何還是如何。

六月初恩科殿試,一月前在會試中得了魁首的那名盛年學子再得狀元,當真才華橫溢,而探花則被寧州一名叫吳不知的年輕寒門摘得。所幸殿試第二名的榜眼是位望族子弟,讓各世家不至於太失顏面。

但寒門學子前所未有的成績,已經彰顯這個帝國選官選才的體制正在悄然發生變化,待有朝一日時機成熟,便能取代腐朽,成為新的天下大勢。

……

轉眼到了七月上旬,雲非為顏相燒完了七七,便要跟顧彥時出發去北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