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論罪(第2/3頁)

影衛想得全面,將十名領頭學子的答卷都謄了一遍,上頭沒寫名字也無法憑借字跡辨別身份——其實就算不謄,讓這些在族裏說一不二的大家主去認他們旁支子弟的筆跡,也著實為難了。他們個個日理萬機,哪有時間親自過問旁系子侄的文章學業?文風、習慣一概不知,這會兒兩眼一抹黑。

陛下說他已經看過,那必是心裏有數了,眾目睽睽之下,誰也不敢睜眼說瞎話,只能硬著頭皮如實評優。

這十個學子也不是隨隨便便帶回來的,都是兩方上街鬧事時領頭的,在各自陣營裏很有擁躉,要說他們的成績沒說服力,那是強詞奪理。

文章評完,依照滿殿文武公議的成績排開名單,十個人裏前三甲全屬寒門。

禮部尚書:“就這,上巳節的時候還流觴曲水,大談授官?”

滿堂安靜。

皇帝扯了扯唇角,命中書侍郎散朝後即刻草詔,正式停行卷。

世家黨們臉色難看,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但很快的,這股憋悶的郁氣就被轉移到了顏相的罪責上。

有世族禦史再次出列,這回不只參他大不孝,更將這幾日羅織的罪名搬了上來,一參不敬君上,二參不孝父母,三參不悌兄長,四參結朋營私,五參私黨亂政,六參一言獨大,七參驕奢侈靡,八參不慈不義。

條條罪狀列得煞有其事,加起來不僅是要置顏相於死地,還要讓他不留全屍呀。此話一出,不僅顏黨聽不下去了,朝堂上最會參顏懋的禦史大夫韓卓都站了出來,說這是在羅織成獄。大理寺卿陸勉當即出列,以大胤律例反駁。

但世家黨有備而來,咬死了顏懋的不孝便足以先發制人,韓卓、陸勉、禮部尚書等人就算有皇帝暗中授意、再是能言善辯,也無法全為顏懋開脫,最終眼睜睜地敗下陣來,看著幾大世家聯名請願,要求免去顏懋尚書令之位,徹查其罪,再另選恩科主考官。

丞相獲罪,必要禦筆緝拿,禦史台、大理寺、刑部三法司同審。

顏相下獄已成必然,主審的人是誰便很有必要。禦史大夫韓卓、大理寺卿陸勉立刻上前請命。

話音才落,世家黨中的重要人物定國公周夔就出列說不妥——方才論顏懋之罪時,韓卓、陸勉都曾出言為顏懋辯解過,可見心有偏頗,難能公允,反觀刑部方尚書從頭到尾未曾發言,最適主審。

韓卓聞言,回頭往刑部方向看了一眼,見為首之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心裏登時一沉——他和陸勉這是被人擺了一道。

這位刑部尚書姓方,十六世家中蒼梧方氏的方——雲州獨占鰲頭的大家族。而方尚書是女家主方婧慈的堂弟,也是大乘境武者,蒼梧武尊方鴻禎的嫡親師弟。這是個硬茬中的硬茬,顏相落在他手裏,依世家黨的願,必定有去無回,誰的面子都不會給。

皇帝看了陸勉一眼,後者立刻上前,沉聲請奏,依大胤律,三法司無論由哪方主審,人都應該押在大理寺獄。

……

朝會一散,陸勉怕刑部截胡,一刻不敢耽誤,馬上往敬誠殿去請旨。

也是巧了,路上恰好碰到了自己的兒子陸稷。陸稷一身天子近衛服,剛下了值回武英殿,看見他爹眼睛一亮,顛顛地跑了過去。

還沒來得及叫爹,就被陸勉一把攥住了手腕,鄭重地囑咐:“這些天,你把雲非給看好了,千萬別讓他出宮!撂倒了都不能讓出去,明白嗎?”

行卷一停,世家黨怒火中燒,一是要向新空出來的主考官位置下手,二便是千方百計地報復顏相,其中第一個要拿來開刀的就是雲非。

陸稷這些天沒出宮,還不太清楚外頭形勢惡化到了什麽地步,聞言“啊”了一聲:“爹,我打不過雲非啊!”

陸勉氣得往他頭上一敲:“那我就揍你!記著,千萬給我看住了!”

陸勉沒空多留,說完便往禦前去。

陸稷看著他爹的背影,委屈地摸了摸頭,忽然間想起來,今天上午雲非好像是一個人待在殿裏來著,他面色變了變,馬上往武英殿跑。

……

靖章宮,敬誠殿。

淩燁身上朝服未除,聽到內侍通傳大理寺卿陸勉請見,緩緩點了點頭。

顏懋官居尚書令,是大胤的丞相,他犯了罪,必須請聖旨才能拿人。

禦前侍墨不在,外間當值的侍讀學士進書房來伺候筆墨。

繡祥雲織金龍的玉軸綾錦鋪開,侍讀學士研墨取筆,大理寺卿跪在禦案前等旨聽候。

五天前,淩燁坐在這裏寫加封顏相為帝師的詔書。

那時他以為,再不濟也能保下老師的性命。

那封聖旨最終卻沒能用印。

而五天後,重新等著他擬的,是一道奪官下獄的詔。

“是我無能。”淩燁想。

年輕的皇帝掌握權力,可他並不能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