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轉變

臘月廿九是個好天氣,卻也是整個年節裏淩燁最忙的一天。

太祖恤下,大胤開國之時便定下了規矩,將太廟祭祖和除夕大宴都挪到了二十九舉行,三十當天好留給王公大臣們各自回家團圓、祭祖守歲。

卯時初刻,天蒙蒙亮,淩燁就起來了,他一動身,楚珩也跟著睜開了眼睛。

淩燁剛下地披了件衣裳,一回頭就看見楚珩正掀開錦被也要坐起身,淩燁連忙走回榻前按住他,溫聲道:“時辰還早,不急著起,再睡會吧。”

楚珩卻搖搖頭,看著淩燁的眼睛,說道:“我給陛下穿衣服吧。”

歲末祭祖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典儀之一,皇帝要著全套袞冕,佩玉飾金,掛天子劍,一身行頭穿下來,少說得要小半個時辰。

楚珩比他要簡單得多,起床的時候就順勢將今日要穿的儀服換上了。等到兩個人用完早膳,宮女內侍捧了冕旒袞服來,楚珩便開始親手為淩燁更衣。

皇帝袞冕,平天冠,金飾,垂五彩珠十二旒,以組為纓,色如其綬,玉簪導。袞服玄衣纁裳,十二章,日、月、星、龍、山、華蟲、火、宗彝八章織於衣,藻、粉米、黼、黻四章繡於裳。配以革帶、大帶、劍、佩、綬、蔽膝、中單,赤舄。①

一層層的衣裳穿上去,天子劍與冕旒暫且被放在了一旁,等臨起駕時再佩戴,楚珩從托盤裏拿起一枚九龍紋描金貫珠玉佩,屈下身系在淩燁腰間,最後伸手撫過下裳和蔽膝,將袞服配飾擺正理平。

“好了。”

他半屈著膝,說話時一擡頭,正好對上了淩燁含笑的眼睛,淩燁伸手拉他起來,楚珩站直身子又後退了兩步,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遍,天子袞服肩挑日月,背負星辰,肅嚴而端重,襯著淩燁英俊的眉眼,端的是鳳表龍姿、尊貴無雙。

只是——

“別笑。”楚珩忍不住彎著眸子說,“笑起來都不夠威嚴了。”

“嗯?”淩燁聞言略一揚眉,卻更是難抑笑意,但見楚珩又擺了擺手催促,只好依言壓平了嘴角,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楚珩又端詳了一陣,片刻後卻歪了歪頭,微擰起了眉。皇帝長得太俊了似乎也不好,被身著天子袞服的淩燁這麽盯著看,楚珩卻覺得自己不僅沒讓嚇住,甚至還想撲上去親一口,這可怎麽行?帝王凜凜威儀何在?②

他看了一眼托盤裏可以遮擋帝王面容的十二旒冠,皺眉說:“是不是因為沒戴冕旒?”

話音落地,淩燁旋即展顏笑開,揚著唇意味深長地瞥了楚珩一眼,走到坐榻前轉身坐下,什麽也沒說。

楚珩的視線跟著淩燁走,兀自看了一會兒,最終也沒能思忖出他家陛下“看起來不夠威嚴”的原因,於是站在原地發了會兒閑愁,輕嘆了口氣,走到另一側也坐了下來。

不多時,守門的內侍挑起簾櫳,是清晏從偏殿過來了,身後跟著捧著太子冕旒的東宮女官。

大白團子已經穿好了儲君儀服,依大胤祖制,太子冕冠十旒,袞服十章去日月。團子年齡小,淩燁便做主減了袞服上的許多配飾,只讓他系了對玉佩。但再怎麽刪,一身儀服依舊繁復而隆重,進門時還是東宮女官牽了他一把,團子才得以穩穩當當地跨過門檻。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淩燁跟前,看了看楚珩,又正身望著淩燁,喚了聲“父皇”,端端正正地站好,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樣。

“嗯。”淩燁應了一聲,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不錯,去吧。”

團子得了父皇誇獎,眼睛一亮,臉上頓時洋溢起興奮,側身小跑幾步至楚珩跟前,乖乖牽著楚珩的袖子,等著啟程去太廟。

大白團子身份在這擺著,自宣熙七年被正式立為儲君後,四時祭祀便得有他的事了。謁太廟是拜見列祖列宗,為表恭敬,至太廟正門前,皇帝也要下輅步行,從正門至祭祀的享殿要走過長長的一段禦道,再登八十一級漢白玉丹陛,方能進殿參拜。

團子不過一個垂髫孩童,平常跑得快些都要人看著免得摔跤,讓他穿著厚重的儲君袞冕,跟著淩燁一路這麽走下來,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談。因而以往的幾次祭祀,團子都是被人牽著手或是直接抱著過去的享殿。

而這個侍祠陪祭的人,就大有講究了。

*

辰時初刻,皇室宗親、文武百官聚齊,至太極門前恭候。儀鑾衛已經設好了全副法駕鹵簿,皇帝升輿,車馬儀仗浩浩蕩蕩從丹鳳門出。

太廟位處九重闕以東,儀仗緩行,至辰正一刻,禦駕抵達。天子影衛副統領容善、太常寺卿、以及著了儀服的蘇朗率領其余人等,在正門前跪迎。

侍奉皇帝法駕左右的有不少都是禦前近衛,大家同屬武英殿,沒誰不認得蘇朗。眾人一看見他身上這套與眾不同的儀服,便知道此次太廟祭祖,蘇朗又被點去侍祠儲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