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敬誠(第2/4頁)

他這個太子做得艱難,真得感謝他的父皇。

先帝似是而非地給了很多個兒子禦極九州的希望,就是要他們爭,以此擇選出真正的繼承人。

與此同時又慣用一手平衡之術,冊封齊王的時候,淩燁八歲,正是在習字的年紀,於是封王次日,皇帝就賜了他一幅禦筆墨寶,以此展示對太子的重視。

只是那幅字筆力實在高深,淩燁起初怎麽也寫不好。他從很早的時候起就明白,太子的位子是與自己的命連在一起的,所以不敢讓父皇對他有絲毫的失望。於是夜夜挑燈習練,一筆一劃,寫到手指酸脹幾乎握不住筆,也還是得繼續。不敢停,也不能停——

那是皇帝賞的恩典,不容他學不會。

他們這些皇子,在先帝面前口稱“兒臣”,但卻並未感受過父親的慈愛,沒有誰敢在先帝面前任性。他們與禦座下大大小小的王侯公卿一樣,從來都只是臣,“兒”只是給了每個人爭奪皇位的資格。

只可惜先帝英年早逝,這些資格後來就成了禍亂的源頭,成了九州山河大地上,他這個新皇必須要親手去填平的溝壑。

“陛下,敬王往太後那去了,慈和宮那兒要不要派人悄悄看著……”

“不必,”淩燁打斷高匪的話,淡淡道:“想也知道會談些什麽,前兩天宣政殿大朝會上,朕說明年要開恩科——”

慈和宮,寧壽殿。

鐘太後近兩年未曾見到兒子,自是難掩激動,敬王去敬誠殿覲見皇帝的時候,敬王妃鐘儀筠便先過來陪著她了。待敬王過來,母子二人一番問好敘舊,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才開始說起正事。

殿裏未留人,慈和宮是太後的地盤,內殿外間候著的,更是她從前為妃為後時身邊伺候的老人,自然不用擔心有皇帝的眼線,說話也沒那麽多顧忌。

“前兩天大朝會上,皇帝借著給哀家慶祝千秋整壽的名義,說天下共慶,明年開春要加恩科。”太後抹著茶杯蓋,沉著臉道。

“那朝會上怎麽說?”敬王問。

“還能怎麽說?”太後道:“慈福沾被,當海宇同之’,這是皇帝的原話,他把‘孝’字旗扯在前頭,滿座公卿大臣,誰能說出個‘不’來?”

“當日散了朝,底下人就傳話過來,皇帝在宣政殿上把哀家捧得高高的,太後千秋賜福天下,這話說得多漂亮呐,哀家能說什麽?不只得認,甚至還都得念他個好!畢竟開恩科、興教化,這可是皇帝給哀家攬的‘大功德’,是恩澤九州的大好事!”

千秋朝宴沒能如願設在紫宸殿,如今自己的壽辰還被皇帝用作科舉加試的名目,無形中反倒遂了皇帝的意,太後自然滿肚子的氣。

大胤建國伊始,便是論品取士。世家著族勢大,人才九品,上三等歷來只出士族。

幾十年前,烈帝改制,在保證各世家嫡脈上品入仕、另再可推舉三名貢生免院試、州試、會試,直入殿試的前提下,開了三年一次的科舉,設明經進士科。從世家林立的康莊大道旁,硬生生地給天下寒門學子辟出一條“登天子堂”的羊腸小道。

但這條小道,終歸搶了世家大族的利益,辟得甚為艱難,每走一步都是掣肘重重。朝中攏共就這麽些職位,分出點給寒門,士族的位子就被擠下去了,世家貴胄們當然不願,人皆唱衰。

科舉至今只行了三代帝王,烈帝晚年開科舉,歷經先帝一朝,中間受阻不斷,到了淩燁繼位,太後把持朝政的那幾年,幾乎沒了科舉的影子,名存實亡。皇帝甫一親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開科考,如今甚至還變著名目加了恩科。

明明是最難的事,偏偏還都叫他給做成了。

皇帝身後的這幾家子,還當真都是願意全力支持科舉的。

當日在宣政殿上,挑頭的就是蘭台禦史大夫韓卓,其父老韓國公被世人稱作“學聖”,滿朝半數文武、天下泰半學子,哪個不是讀的韓師注解的經義,誰見著他都得彎腰作揖稱一句“老師”。裕陽韓氏清流底蘊,科舉在他們眼裏,那就是功在千秋、惠及天下讀書人的大功德。

韓卓話一出,穎國公蘇闕緊跟著附議。蘇闕攏共就兩個兒子,長子體弱一直留在穎海,而次子蘇朗和皇帝師出同門,是禦前一等一的近臣,朝中上上下下的關系皇帝親自給他鋪路,日後等老家夥們退下來,尚書台都有他的一席之地。穎海繁華,都說蘇家富堪敵國,穎國公府坐享穎海城對外的開海通商權,大胤不滅,蘇家不衰,他們當然願意跟著皇帝走。

至於後來發聲的北境顧氏,那是皇帝的母族,又是軍權世家,科舉於他們根本無礙。皇帝早就將他們和太子牽在一起,皇帝要幹的事,顧家就沒有說“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