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交手(二合一)

沒有誰真正去關注站在宮人身後的鏡雪裏,更多的人下意識地就將她認作是來武館找人的妻眷——大胤崇尚周禮,並不刻意將女子約束在後宅,這樣的事在明正武館裏並不罕見。甚至於,說她是特地來此觀武的官家夫人都不稀奇。

鏡雪裏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就連葉書離幾人亦未曾察覺到任何異樣。

就在看客們都沉浸在皇帝親賜彩頭帶來的亢奮裏時,鏡雪裏勾唇淺笑,目光盈盈,看著站在二樓闌幹旁的楚珩,擡手拔下了發髻間的一支玉簪。

與此同時,楚珩身形一動,忽然上前幾步,抄起茶桌上的白瓷盤,朝闌幹外扔了出去。

玉簪與瓷盤在半空中遽然相撞,玉石相接之處瞬間迸發出耀眼的火花,響起令人牙酸的劇烈摩擦聲。兩道氣勁僵持幾息過後,白瓷四分五裂,簪子碎成斷玉,“噼裏啪啦”的聲音在喧鬧的武館裏並不十分突兀,依舊沒有引起眾人的警覺。

而目睹了這一幕的葉書離、蕭高旻、顧彥時、雲非四人,齊齊變了臉色。

縮在桌子一角正專心吃茶點的陸稷看著在自己面前突然消失的碟子,頓時懵了。

二樓幾個離得近的人循聲朝楚珩看過來,卻紛紛以為是彩頭當前他按捺不住,提早和誰交了手。於是立時就有人撫掌笑著高聲道:“哎,小哥,怎麽在這就急著打起來了,去下面台子上……”

那人話說一半戛然而止,驚悚逐漸占據了他倏然放大的眼瞳,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二樓闌幹外的一幕——

那碎裂的瓷片和斷開的玉簪都沒有落地,而是被兩團強大的內力牢牢桎梏,就這樣繼續懸浮在半空之中,帶著玉石俱焚般的意志,再次碰撞摩擦,幾朵耀眼的火花在闌幹外怦然綻放。

這駭人的場面落在二樓所有看客的眼裏,整個看台再無一人說話。

而最為可怕的是,從始至終,沒有任何一個人感覺到內力的源頭所在。若非是正好目睹了這頭戴紗笠的小哥方才扔了碟子,任誰也不會想到,此刻靜靜佇立在闌幹前、連根手指都沒有擡起來的人,就是這震撼一幕的締造者。

他站在那裏,頭上的紗笠遮擋了面容,簡單至極的素色袍子勾勒出皎如玉樹的身影,氣質安靜而疏離。旁人再如何看,依舊難以覺出他境界之深淺、內力之有無。

這樣的人,要麽根本不是武道中人。

要麽,就是真真正正的臻至化境。

答案顯而易見,闌幹外碎瓷斷玉金石相接,寸步不讓,兩股僵持的內力卻被完全禁錮在交手的方寸之地,沒有一絲一毫的外溢,也沒有半分殺氣流露,與這內力的主人是如出一轍的內斂——

強大到極致,便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站在闌幹對側的楚琨臉色登時變了幾變。

二樓詭異的靜默很快蔓延到喧鬧的大廳,站在門口的最後一個看客擡頭的刹那,半空中碰撞的碎瓷和斷玉再也承托不住兩個人的力道,在幾聲爆裂聲後,齊齊炸成了齏粉,從眾人的頭頂灑下,飄飄然落了一地,宛如一層薄薄的秋霜。

喧鬧聲止,所有人不寒而栗,整座明正武館霎時一片安靜。

“鏡、雪、裏。”楚珩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是我。”門口身著淺粉色裙裾的女人輕笑一聲,開口便是字正腔圓的大胤官話。

隨著這句應聲,武館裏的所有看客齊齊往她的方向望去。

就算是在大胤,也不會有人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

國師鏡雪裏,巫星海的主人,南境現今最強的大巫,近十年,整個南隰國無人能出其右。

能與這樣一位絕代大宗師交手而不落下風的,放眼整個帝都,現在就只有一個人——

漓山東君姬無月。

方才還渾不在意的楚琨頓時怔在當場,面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鏡雪裏擡腳朝前走了一步,擋在門口的眾人既是出於對至強者本能的畏懼,又夾雜著對這兩位大乘境交手的好奇,總之不約而同地後退幾步,給她讓出了一條直達二樓的道路。

鏡雪裏輕輕頷首,面露微笑,向眾人道了句謝。

或許是入鄉隨俗,今日她並未穿上南隰國師的素白雪裘,而是挑了件大胤女子的服飾,繡花穿蝶的淺粉色裙裾配上松松綰就的隨雲髻,倒是給這位大巫平添了幾分表面上的溫婉氣度。

她饒有興致地掃了幾眼宮人送來的彩頭,唇角挑起意味不明的淺笑,而後不緊不慢地穿過武館的大廳,提著裙角緩步走上了二樓。

女徒弟銀頌跟在她身後,擡頭悄悄打量了一眼站在看台闌幹邊的身影。

幾日前在陵光關,她師父與她提過,眼前的這位漓山東君曾與他們巫星海結過仇。但與此同時,他也是自己師父近年來遇到的、唯一一個可以稱為“對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