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稱病

“病了?”

明承殿內,內侍宮女正仔細伺候著皇帝穿戴朝服,淩燁聽見高匪的稟報,擰著眉倏然轉過身來,正往他腰間系玉佩的小宮女一時不察,手中團龍佩順勢掉在了地上。

靈玉雖然未碎,但落地也不是好兆頭,一眾內侍登時變色,小宮女更是慌得手足無措,連躺在地上的玉佩也忘了撿,白著一張臉跪伏在地。

殿內霎時落針可聞。

淩燁瞥了一眼地上的團龍佩,眉頭皺得更深,沉聲問:“人在露園還是鐘平侯府?昨天不是好好的嗎,怎麽突然病的?”

高匪悄悄地給站在邊上的徒弟祝庚使了個眼色,微垂著眼恭聲道:“回稟陛下,卯初宮門剛開的時候,漓山露園就將告假帖送到了武英殿,因著楚侍墨現在禦前任職,今日上早值的天子近衛便直接稟到了靖章宮。”

高匪輕輕擡首覷了一眼淩燁的臉色,見他面沉如水,連忙低下頭去繼續道:“露園那邊說,楚侍墨昨日傍晚出宮後去了趟書局,取了書才剛出來,就被……”

高匪言及此忽然停頓,有些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措辭方道:“被顏相府的人在長街上給劫了,劫的方式……咳,極其不斯文,讓人受了不小的驚嚇。加之回去又因吹風不慎受了寒,一來二去的,幼時落下的病根就被勾起來了。估計要等過兩日漓山東君到了,給楚侍墨梳理經脈後,再叫他仔細調養幾日方才能有所起色。這段時日恐怕是當不了值了,故而今日一大早露園便急忙替他請了休。”

漓山東君要來帝都的事淩啟昨日晚間已經向皇帝稟報過了,淩燁對此事並不意外,只是——

“顏相當街劫人?”

說到此事,高匪也有些難為情,點了點頭,遲疑片時,見皇帝不錯眼地盯著,只好直言道:“露園那邊說,顏相的人在大道上直接套麻袋,整條街的人都瞧見了,緣由尚不清楚,但楚侍墨肯定是被嚇得不輕。”

淩燁頓時擰緊了眉,心裏浮起一股煩躁的郁意,他往前走了兩步,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停了下來,思索一陣定了定心,對高匪吩咐道:“去武英殿,告訴謝初讓他到露園看看。”

他輕輕揉了揉額角,勉強斂下心中的郁氣,繼續道:“你親自去,盡量別讓武英殿裏旁人瞧見。若是碰上了別的天子近衛打招呼問起來,就說朕派你去找蘇朗說鴻臚寺的事。”

一旁的祝庚輕手輕腳地拾起落在地上的團龍玉佩,垂首站在皇帝身側三步,聽見這話,立時就明白,楚珩來禦前本就是特例,他在帝都根基尚淺,聖眷太過並不是好事,反倒容易惹人忌恨。

陛下廢這麽大周章,不派自己身邊的人去,卻拐彎抹角地叫謝統領去瞧人,還用蘇朗掩人耳目,全是為了“不為帝喜”。

祝庚正自顧自暗忖,就聽皇帝忽然轉頭對他吩咐道:“你悄悄去將顏相當街劫禦前的人一事透露給禦史台,最好趕在今日早朝之前讓韓國公知道。鐘平侯那裏也稍稍知會一二。機靈一點,別太刻意。”

祝庚連忙應是,猶疑片時低頭捧著那團龍玉佩上前。

淩燁掃了一眼,余光瞥見跪在邊上驚慌失措的小宮女,他心頭煩躁之意不減,卻也不欲為著一點小事責罰人,只擰眉揮了揮袖子叫人起來,索性道:“不戴了。”

……

今日初十,正趕上宣政殿有大朝會。

南隰使團名單昨日夜裏業已送達帝都,國師鏡雪裏果然在名錄之中,朝會上當即就此事仔細討論了一番。

等與太後千秋有關的諸多要事商議完,蘭台禦史大夫韓國公韓卓便持著板笏出列上前,當庭參了顏相一本,說他目無君上,罔顧國法,當街劫持朝廷命官,其心可誅,扣了顏相好大一頂帽子。

鐘平侯楚弘也出列附議。雖說他平日裏對楚珩並不如何上心,可再怎麽人也姓楚,而且又在陛下身邊奉差執事,是禦前的人,結果卻被顏相府的人極其粗暴地當街劫走,簡直就是把鐘平侯府的顏面直接撂在地上踩,楚弘臉色自然不太好看。於公於私他都要站出來參一本。

顏相自然不肯認,顏黨中人紛紛為之辯解。言辭激進愈演愈烈,一群人就這麽不顧體面地吵了起來。

韓國公質問顏懋,“你不套人麻袋,人家好端端的怎麽嚇病了?人而無儀,粗鄙!”

顏相堅決否認,“不可能,我們家的人,從來以德服人最講道理!”

鐘平侯冷冷嗤笑,“德?書局門口整條街的人都瞧見了,你們家的人持刀挾棒強行將人當街劫走,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看就是慣犯!”

……

幾句話下去,朝堂上顏黨韓黨世家乃至寒門全攪和了進來,幾波人吵得不可開交,場面一度十分混亂,還是陛下出面叫停方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