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添香(第2/2頁)

同情憐憫占了上風,短時間內就沒幾個人再去注意楚珩夠不夠資格到敬誠殿,又是怎麽到的敬誠殿。等日子一長,成了習慣,楚珩在禦前漸漸站住了腳,計較的就更少了。

但畢竟資格不夠,楚珩到禦前算是破例,短時間內必然惹眼,容易遭人算計,他根基尚淺,漓山鞭長莫及,鐘平侯府對他又是那個樣子。

淩燁讓他做禦前侍墨,就放在自己身邊護著,同時也親自提點他,又暗中讓人傳了些自己如何如何磋磨楚珩流言,好打消一些人的妒忌不平之心。

但浮言再如何傳,當事人自己卻是明白真相的,所以楚珩說出那句“要拿臣撒氣”的時候,淩燁是真的動了怒,氣他無理取鬧,更氣他沒心沒肺。磋沒磋磨過他,別人不清楚,楚珩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嗎?

真要拿他撒氣,他現在就不該在殿裏跪著了,而是在外面受杖,大不敬再加上欺君,打不到自己消氣,就不準停。

從前是自己太過,以後還是要克制一下,多講點規矩,少縱容一些。

淩燁再沒心思看折子,從禦案後走了下來,繞過楚珩,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負手站在窗前。

楚珩背對著淩燁垂首跪著,時光靜靜流淌過一刻鐘,他終於忍不住半轉過身,擡頭看向陛下的背影。

目光移轉時,才注意到外面的天陰沉得厲害,同點了宮燈明盞的殿內一比,簡直黑漆漆得一片,有如暮夜。朔風正刮得猛烈,隱隱約約似乎還夾雜著細細的碎雪,寒意襲人。

殿內殿外儼然兩方世界,不遠處的熏籠正散著徐徐暖煙,凜風寒氣全被擋在了外頭。他看著身邊的暖爐和膝下的絨毯,福至心靈,忽然有些明白陛下為什麽突然改了主意要他在禦案前跪著了——

大概是因為,出去會冷。

楚珩看向窗前明黃龍袍的背影,從這裏到窗前,有二十步的距離。平日裏禦前當值,他和陛下之間相隔三步。這二十步還能不能縮短回從前,他心裏並沒有底氣。

楚珩攥了攥手心,望著那道背影猶豫了一會兒,顫著長睫低聲道:“陛下,臣知錯了。”

淩燁聞言回頭,走到楚珩身前,冷著臉俯視他,淡聲問:“錯哪了?”

話裏語氣平淡,楚珩聞聲便知陛下仍未消氣,也不敢擡頭,張了張嘴小聲道:“不該和陛下鬧脾氣的……”

“你倒是自覺。”淩燁冷眼看著他,想重重斥責幾句讓他長個記性,但話到嘴邊,見他深深低垂著頭不敢看自己,一副等著挨罵的乖順模樣,又不想再說了,只冷著臉沉聲道:“起來吧。”

楚珩聞言擡眸,偷偷看了一眼陛下,不想這一眼正好對上了陛下冷淡的目光,他又連忙垂下頭去,跪在地上也沒起來。

攥著手心猶豫移時,楚珩伸手輕輕拉了一下淩燁的衣角,低聲求道:“陛下息怒,別生氣了,臣錯了,不敢了……”

淩燁垂眸看著他並不表態。楚珩拽著陛下的衣角,見上首半晌都沒應聲,指尖連忙松開,低著頭繼續跪好。

半盞茶的間隙,淩燁終於嘆了口氣,眉目舒展,放軟了聲音道:“起來吧。”

楚珩這才從地上站起身,垂眸默默站好。

淩燁睨他一眼,也不說什麽,舉步走回禦案後,開始看起了折子。

楚珩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走到陛下身側,覷著他冷凝的神色,低聲道:“臣給陛下磨墨。”

淩燁淡淡地“嗯”了一聲。

楚珩指節修長,蔥白的指尖搭在朱砂墨錠上,乍一眼瞥過去,頗有些紅梅映雪的意境。他折起半截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腕子,襯著殷紅的朱砂和袖口的火雲紋,愈發顯得瑩白如玉。

這樣白凈修長的一雙手,無論是握劍,握筆,還是握著研墨的墨錠,都好看。拿什麽都好看。

淩燁余光盯著,忽而就想起來蘇朗昨日說的玩笑話,他心頭一動,不動聲色地取了一方錦枝墨,扔到楚珩面前:“磨這個。”

楚珩不知這墨的來歷,只有些疑惑道:“可陛下批奏折不是一向用的朱砂墨嗎?”

淩燁輕咳一聲,扔下折子,瞥了楚珩一眼,淡淡道:“沒心情。”

楚珩自知理虧,連忙拾起那墨錠,執在指間,徐徐轉腕。他低著頭,神情專注,長睫顫動著垂下來,在眼底落成一片陰影。他並沒有注意到淩燁的視線,格外認真地盯著硯台,手間的一舉一動,都如詩如畫。

淩燁側眸看著,唇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蘇朗說的對,這墨果然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