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朗(第2/3頁)

楚珩回過神勉強笑了笑,側眸朝殿內看了一眼,便轉身向殿外走去。

許是雨霽後的太陽格外眷戀蒼穹,楚珩大步踏出殿門外,見天邊的夕陽正不留余力地撒著僅存的光輝,火紅的霞光染滿天際,擡眸望過去,直刺得人雙眼酸澀。

方才的那名殿前侍衛跟著楚珩一起出來,疑道:“你不是有事面聖嗎,怎麽不等了?”

楚珩搖搖頭,只道:“也不是什麽急事,改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也好。”那侍衛點點頭,隨口道:“裏頭估摸著還要聊一會兒呢,蘇朗離開帝都月余,今日才剛從穎海回來,和陛下定然有不少話說,說不準陛下等會兒還要留膳。”

楚珩心中一動,重復道:“蘇朗?”

那侍衛一拍腦門:“哦對,你才來帝都不久可能不認識,蘇朗是天子股肱穎國公蘇闕的嫡次子。”

他伸手比了比拇指,嘖了一聲道:“說起來,他和你算是同僚,也在武英殿。不過這位啊,同旁人可都不一樣,他和陛下是打小的交情,從前一塊兒在顧公座下學過武,有著師出同門的情分。”

侍衛不禁感嘆了一聲:“蘇朗這人啊,家世人品樣貌才幹樣樣都拿的出手,他是穎海蘇氏驚才絕艷的二公子,天子跟前一等一的近臣,陛下最是親近信任不過。”

他碰了碰楚珩的肩,放低了聲音道:“裏頭的場景你剛才瞧見了沒,人家那才叫‘近’呢。”

楚珩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算是附和,淺笑著同殿前侍衛道了別,便大步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天邊的夕陽將墜未墜,將楚珩的影子無限拉長,抹在地上,像是重重宮闕間一筆不起眼的潦草墨跡。

從敬誠殿到宮門的路很長,昨夜才下過雨,傍晚的冷風從宮道的盡頭吹來,滿身都浸染在冬日的寒意裏。

他強迫著自己不再去想,可是金線龍紋上那團的墨漬,卻如何都揮之不去,陰影似的蒙在心頭。

方才內殿裏刺眼的一幕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浮現在他的腦海,那些無端而來的火氣被迎面而來的涼風一吹,漸漸變成了更加莫名其妙的酸楚,沉甸甸的一團壓在心頭。

楚珩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蘇朗研墨,陛下站在一旁興致盎然地看著,有說有笑。

他研墨,動作慢了不行,濃了不行淡了也不行,怎麽都是不行。

他頭一回去禦前的時候,陛下曾說過一句話:“朕打你,再疼也得忍著,受不住也不能躲。”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認。

可直到今日才明白,哪裏是不能躲,而是沒有情分才不能躲。

所以他不能,但蘇朗能。

不止能躲,就算弄臟了陛下身上的龍袍也無妨。

楚珩攥緊手心,盡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加快腳步朝宮門走去。

敬誠殿內,蘇朗手裏的墨錠才只磨了一點,就扔下了,擦著手朝皇帝道:“算了,臣還是不磨了,留著讓禦前侍墨過來給陛下紅袖添香吧。”

淩燁聞言笑罵:“朕看你是皮癢。”

蘇朗半分不怵,扔下錦帕攤了攤手道:“這錦枝墨研磨過後確實會有香氣,天子近衛服的袖口又是赤色的火雲紋,這可不就是紅袖添香麽。”

淩燁哂道:“歪門邪理你倒是在行。”

蘇朗笑:“臣先告退了,明日就不進宮了。回京的路上碰到了個祖宗,說好要陪他在帝都玩兩日,等他初八面聖請安的時候,我再同他一起過來。”

淩燁睨他一眼:“剛回來就敢告假,回趟穎海放肆得沒邊兒了。初八過來,那你這會兒還進宮做什麽?”

蘇朗半是揶揄:“來一睹禦前侍墨芳容,既然沒見著就算了,當這趟是來向陛下告假了。”

“滾。”

蘇朗忙不叠地走出殿門外。

天邊的夕陽散盡最後一絲余暉,徹底地沉入地平線,楚珩終於走出宮門。

越是克制著不去多想,心裏就越是難受,怒氣過了,就成了悶悶的酸澀,情緒愈釀愈重。

氣完了那刺目的君臣相得,又開始惱起自己。

他自己都沒弄明白,他到底是在生哪門子的氣?有什麽可氣的?人家是自小的情分,合該如此。

親近就親近了,同他又有什麽幹系?

反正禦前的這段日子,不過是過眼雲煙。這雙握劍的手已經注定了他日後不會在帝都久留,說到底就是這兩三年罷了。等楚歆出嫁、楚琰成家,帝都還有什麽值得他留戀掛念的?

他本就不屬於這裏,真論起來他甚至都不該踏進帝都的城門。

情分這種東西,他現在不需要,以後更不會需要。

許是這段時日一直待在宮裏的緣故,直至出了宮門許久,那九重宮闕的巍峨影子仍紮根一樣生長在他心底,睜眼閉眼全都是敬誠殿。

心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開始肆意翻湧,楚珩煩躁到簡直想打人,也沒心思再去應付鐘平侯府裏的人和事,索性直接轉了方向,三步兩步踏上墻頭,朝露園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