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偷懶(第2/3頁)

楚珩說:“睡覺。”

淩燁聞言輕笑:“偷懶?”

“也算是。”楚珩彎了彎唇,坦然道,“放松一下會讓人心情好。”他擡眸,眼底盛著笑意:“不如陛下今日也偷個懶?”

從來只有勸諫天子勤政的,像他這樣進言皇帝偷懶的淩燁還是第一次見。

淩燁不置可否,擰著的眉卻在不知不覺中舒展開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楚珩,楚珩卻仍沒有半點放肆妄言的覺悟,一臉的坦然自若。

或許是他神情言語間的理所當然實在有些獨特的感染力,淩燁不自覺地回想了一下,卻發現“放松”和“偷懶”這兩個再平常不過的字眼,於自己而言,竟陌生得仿佛素不相識。

作為先帝和元後的嫡長子,他自幼被立為帝國太子,此後便是日日勤勉,從不敢有半分懈怠。即位後就更不必說,在母家的暗中督促下,三更燈火早已是常態。

人人都要他勤政愛國,他也確實是這麽做的。

可天子也是人,一樣吃五谷雜糧,有喜怒哀樂。入眼所及的九重宮闕是淩燁的家,卻也是壓在他肩上的擔。九州萬千臣民、座下文武百官,人人都祈望著天子聖明,卻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會兒。

時間久了,晝乾夕惕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就成了習慣。這些年厚積薄發,從太後手中艱難地奪回天子權柄,兩年間九州江山漸穩,他才有了幾刻喘息的時間。但依舊沒人和他提起、他自己也忘了“放松”是什麽滋味了。

淩燁側眸看著楚珩,半晌不言語。楚珩聽著窗外漸歇的雨聲,想了想說道:“陛下不是心情不好嗎?不如出去走走?”

“過來。”

淩燁丟下兩個字,朝與書房相連的暖閣走去,楚珩跟在他身後,一路進了內室。這裏是皇帝日常處理政務時臨時休憩的地方,楚珩在禦前已有段時日了,卻很少見陛下來這裏。

他頭一次跟皇帝進來,見軟榻邊的衣桁上掛著件嶄新的盤金雲錦袍,鴉青襯面,袖口和胸前繡著金線龍紋,是陛下的常服。

楚珩的目光正凝在那衣服上,耳邊聽陛下叫他的名字,他側過頭,見陛下已經取下了冕旒,換了個簡單些的玉冠,他伸手指了指衣桁上的衣服,神情閑散自然,隨意道:“過來,給朕寬衣。”

他這句“寬衣”,同方才楚珩說“偷懶”時的語氣如出一轍,理所當然,仿佛就該如此。

楚珩怔了怔,略遲疑了一下,微微低頭錯開陛下的目光走上前去,停在陛下身前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幾乎能夠感知到彼此的呼吸。也不知怎麽的,楚珩的心跳在這一刻莫明變得有些快,在靜謐的室內顯得尤為清晰,一聲一聲像是擂鼓,在他胸膛,在他耳畔。

許是見他久久沒有動作,淩燁垂眸瞥了他一眼,說:“腰帶。”

楚珩像是才回過神,立刻應聲伸手。天子朝服的腰帶格外繁復,錦帶束衣,再環以玉帶佩物。他低著頭一件一件摘完玉帶兩側佩飾的各色美玉寶珠,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手指最終落到中間的玉扣上。

團龍扣澄瑩剔透,再溫潤不過,楚珩卻覺得那截觸及玉扣的指尖燙得厲害,指節上的溫度隨著血液一路遊走傳襲,一直蔓延到心底,最終再灼燒到臉頰,連帶著耳垂似乎都燒了起來,燙得厲害。

他給人寬衣的手法委實不怎麽好,手指跟不聽使喚似的,磕磕絆絆幾次才將團龍扣解開。

楚珩聽見耳邊陛下輕笑了一聲,頭頓時低得更深,一雙眼睛深深垂著,半張臉都要暈上緋色。朝服束衣的錦帶系得頗為復雜,他手忙心亂,試了幾次不得其法,腦海裏一片空白,最後憑著本能上前半步,伸手虛虛環著陛下的腰,欲將整條腰帶摘下。

等這半步邁出,手上動作跟著落到實處,兩個人一時都愣住了。

此間時光仿佛就此靜止,長明宮燈搖曳,窗外廊下風鈴作響。

幾息過後,兩道視線不約而同,一齊落到了腰間的那雙手上。

淩燁率先反應過來,清咳一聲,彎唇淺笑。楚珩後知後覺地回神,腦海裏轟然一聲,草草將整條腰帶摘了下來,退開兩步再不肯動作,低下頭紅著臉道:“陛下……”

淩燁“嗯”了一聲,語帶笑意:“繼續。”

……

天子朝服繁復隆重,一件衣服換得尤其之久。

一盞茶的時間,楚珩才將陛下身上的朝服脫下,換上衣桁掛著的那件鴉青錦服。

穿衣時腰帶依舊是“最難”的,他舉著那條帶子,磨蹭了半天,百思不得他法。

最後只得破罐子破摔,頂著陛下的目光,雙手再次環過陛下腰間,硬著頭皮將腰帶束理妥善。

等將天子常服上的最後一枚玉佩系好,楚珩連忙退開兩步,面紅耳赤地站在邊上,眼睛只盯著腳下的織錦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