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杖責

辰時初刻,天子近衛營的大統領謝初準時到了武英殿內。

盡管之前他已經再三強調過殿內不許私自鬥毆欺淩同僚,但以防萬一,謝初還是一日三次地親自到武英殿巡視。

時隔半個月,楚珩漸漸習慣了殿裏的生活,對皇城裏的規矩也大致有了數。

他情況特殊,武課自然是強求不來。且他武藝有失,不可能被擢選到禦前,種種繁瑣的禮儀文課也就能省則省了。

如此一來,楚珩本是最晚入職武英殿的,卻成了最早結束考核的一個。

謝初思來想去,最終決定讓楚珩接替回老家相親娶媳婦的小楊,負責在武英前殿看大門。

雖然聽上去不怎麽樣,但對楚珩這等不思進取的人而言,這委實是個極好的差事,而且還十分適合他。

風吹不著雨打不著,每天只需坐在殿門旁的值房裏看看書喝喝茶,天氣好的時候還可以出去溜達一圈曬曬太陽。說是看大門,其實就是正大光明地閑坐。

楚珩聽雲非介紹完,不禁有些懷疑:“可這樣不怕有外人闖殿嗎?”

“闖殿?”陸稷聽見這兩個字眼前一亮,一只腳踩在凳子上,擼起袖子興奮道:“那可就太好了!武英殿最歡迎的就是這種自己上門來找揍的。”

雲非伸手將他按在椅子上,歪著頭百無聊賴地說:“又不逢年過節,平日裏有誰會來我們這兒?從我入殿到現在,別說闖門的了,連串門的都沒見過幾個——哦,除了偶爾有不當值的皇城禁衛軍會過來叫囂挑釁,他們算是例外。”

天子近衛營和皇城禁衛軍互不對付,不是什麽新鮮事了,同是陛下親衛,自然想要爭個高低上下。皇城禁衛軍覺得武英殿上下總共就那麽百來號人,白占了個“天子近衛營”的名頭,德不配位。天子近衛營又認為皇城禁衛軍不過是人多了點,其實根本沒幾個能打的,外強中幹。雙方誰也看不上誰,久而久之,就這麽杠上了。

武英南北兩殿雖然對內暗中較勁,但對外卻格外團結一致,尤其是對上禁軍的時候,簡直團結得像是親兄弟。

雲非下巴抵在桌子上,沒精打采地繼續道:“反正闖門的肯定沒有。你只要注意著點皇城禁衛軍就行了,打架我們奉陪,但是武英殿的大門他們別想踏進半步。切記——”

他直起身豎起一根手指,語氣正經嚴肅:“要是有禁軍過來,絕對不能跟他們客氣,直接就說,武英殿規矩,禁軍與狗,不得入內!識相的滾,不識相的——”

雲非哼笑一聲,伸手指了指殿門旁的鈴鐺,繼續道:“你就拉一下這‘出門打狗’的專用信號。不管南北,只要殿裏有不當值的活人都會立刻出來。”

雲非顯然還記恨著半個月前的事,滿臉兇殘地道:“居然敢說我們長得醜,別讓我逮著,不然狗頭都給他擰下來!”

陸稷在一旁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又補充說:“這可不是我們過分啊!他們那邊也是這樣罵我們忘八的。前幾輩流傳下來的規矩,誰要是能進了對方的門,那就是把臉皮扒下來撂在地上踩,所以這底線一步都不能讓!而且上次我依著雲非的話回他們你喜歡什麽樣的人,他們知道打不過你大師兄,就惱羞成怒,說你小白臉小忘八來著!”

“……”

就這樣,楚珩在雲非和陸稷的指點下,順利地到武英殿的大門旁就任了。

雲非說的不錯,每日除了戴著腰牌進進出出的天子近衛,根本沒其他的人出入武英殿。楚珩在這裏閑坐了三四天,連外人的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午後陽光正好,楚珩眯著眼睛靠在殿門口旁的大榕樹下,幾乎就要睡著。意識朦朦朧朧間,視野裏忽然出現了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

他睜開眼睛望過去,那人身著一襲簡單的箭袖勁裝,腰間別著一把古樸的長劍,步伐不疾不徐,正朝武英殿的方向走過來。

楚珩心湖微漾,他記得這個人,半個多月前,他從藏劍閣回武英殿時走錯了路,曾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

彼時那人站在回廊盡頭的石階下,輪廓分明,目光深邃,身著一襲墨色的錦袍,寬肩窄腰,玉山一般屹立在那裏,肩頭落滿天光,巍然而沉靜。

盡管只是一面,但不知怎麽的,此後那肅儀威重的神情姿態卻一直鐫刻在楚珩的腦海裏,清晰而深刻。

楚珩斂下心緒,微微蹙眉站起身,他記得,這個人似乎是皇城禁衛軍的人。

楚珩仔細望過去,他腰間確實沒有武英殿的令牌,身上武服的服制也並不屬於近衛營。如今還不到外放武將進京述職的時候,帝都各府近日也沒有哪位公子遞過拜貼。

楚珩遲疑片刻,憶及雲非之前三番四次跟他強調過的話——佩刀掛劍跑到武英殿來,腰間又沒有令牌的,除了不當值的皇城禁衛軍,絕不會再有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