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見(第2/3頁)

淩燁倏然覺得有些惋惜,這樣的一雙眼睛,嗔笑怒罵,隨便點綴些情緒、揉進些色彩,都該是眼波流轉,顧盼生輝,可偏偏卻是靈魂出竅一般,空洞失神。

像是畫中人,但也只是畫中人。

楚珩確實在出神,眼簾微微垂著,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淩燁站在石階下,直到走到跟前他才恍然驚覺,下意識停住腳步。眼裏的空寂在回神的一瞬間悉數斂去——或者說掩藏起來,目光凝聚落到淩燁臉上。

他站在回廊和石階的交界處,澄明日光映在眼底,光澤流轉間,眉目舒展眸光璨然。

這一刻,人從畫裏走到了煙火人間。

一切都生動熱烈起來,方才覺得是真的驚艷。

他們隔著三級石階的距離,目光就此交匯,一個波瀾不驚,一個不動聲色,瞳仁映著彼此的影子,在這個短暫的時刻,眼裏只有面前這一個人。

此間廊外植著的三兩桂花簇簇綻放,香氣撲鼻,醉人但不濃烈。穿廊而過的微風攜著清淺的桂花香,蜻蜓點水般掠過心頭,不經意間就驚起半尺漣漪。

對視並沒有持續很久,兩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那清冽的桂花香還未及散去,依舊在微風裏徐徐流淌。

淩燁踏上石階朝前走去,行至丈遠,眼角余光瞥見廊外墻角的幾株桂花樹鮮活熱烈。清香陣陣,再次猝不及防地闖入心頭,他腳步一停,不自覺地轉過身回頭望去。

那道身影漸行漸遠,轉眼就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淩燁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心緒像是才被桂花清香喚醒,後知後覺地回攏,方才的一幕幕開始在腦海裏重現。他心裏突然生出了一點朦朧的悸動,蓬勃輕盈,並不洶湧,就像是有顆小小的種子正在心田深處破土發芽。

淩燁有片刻出神,閉上眼睛斂下心緒,舉步回了問渠閣。

正在閣內恭候的天子影衛已將要帶回敬誠殿的書籍整理完畢,疊在一起放在紅木托盤裏。淩燁掃了一眼,從裏面抽出了一本今晨忙裏偷閑時拿來放松看的《詩三百》。

放回書架前,他隨手翻了翻,一行墨字猝不及防地闖入眼簾。他頓時怔住,眼前勾勒出一個朦朧的輪廓,靜如止水的心湖悄然泛起半尺漣漪。

他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心頭那蜻蜓點水般的無端悸動,似乎就在這詩經裏找到了它的緣由——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①

淩燁指尖摩挲過那行墨字,在心裏默念了一遍,片刻後忽而彎起唇角,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

真是荒唐。

他回過神合上書,伸手正欲放架子裏,眼角余光忽然瞥見衣衫袖口的如意紋。淩燁手上一頓,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便服,朝一旁侍立的天子影衛問:“今日武英殿來了新人?”

影衛回憶片刻,恭聲答道:“是。今日新入殿的只有一位,是鐘平侯府的二公子,姓楚名珩。”

“楚珩……”淩燁低聲重復,他垂眸思忖,將那雙眼睛和敬誠殿裏籍冊中所寫的人對應起來,“朕記得,漓山給謝初寄了封信?”

影衛應是。

淩燁隨意點點頭,目光掠過手上的詩經,再度擡手欲將它放回。書冊碰到木架的一瞬,他動作倏然一滯,心生猶豫,片刻後終是收回手,將書改放到了影衛拿著的紅木托盤裏。

……

楚珩從藏劍閣出來,心緒不寧間竟走錯了路,繞了一大圈,才重新回到武英殿。

雲非和剛才喊他與北殿打架的陸稷一起,坐在大殿前的石階上,楚珩朝他們走過來,問:“打贏了嗎?”

雲非吸吸鼻子,搖頭答:“沒。”他恨恨地握拳捶了一下地,不忿道:“我們南殿的扛把子蘇朗回穎海了,韓澄邈也出去了,這才讓他們北殿占了便宜。不就一個明昱能打嗎?有什麽好得意的!”

楚珩笑意吟吟地看著他,並沒應聲。

雲非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又繼續道:“哦,還有那幾個從武陵道宗來的,也挺能打的……”

一旁的陸稷頭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

楚珩在他們身旁坐下,“打不贏會怎樣?”

“也沒什麽。”雲非聲音低落,“就是南殿的尊嚴……算了,先讓他們得意一回,等蘇朗從穎海回來,定會給我們找回場子。”

雲非喪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等他們吃過午飯,又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了。

午後,楚珩在雲非的帶領下開始熟悉武英殿各處,等諸多雜事辦完,已是傍晚時分了。

他們二人坐在院落內正吃著茶,陸稷忽然罵罵咧咧地從外面一路跑了進來,進門便問:“楚珩,你今天從藏劍閣回來的時候,有碰見過皇城禁衛軍的人嗎?”

“皇城禁衛軍?”

“就是一天到晚屁事不幹,只在皇城裏到處瞎晃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