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雪
直到拿回手機,我才意識到,原來距離我“失聯”,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秦燼昨晚給我打了近十個電話,發了好幾條短信,到最後,明顯語氣都不對了。
【怎麽還沒回來?】
【喝多了?接電話】
【看看手機。】
【已經十二點了,可以結束了,少喝點,不然你明天得胃疼】
【你在哪兒?】
【你在哪兒??】
【陸伊橙,你在哪兒,回話】
……
我看著那刷滿了整個屏幕的消息,用力地閉了閉眼。
通過一條長長的,水泥砌成的長廊,我跟在秦航川身後走到外面,重見天日。
此處大約是郊區某個無人居住的荒野,四周沒有任何能見物,只有一排簡陋的平房。
再次見到秦燼的時候我差點沒認出他來。
這家夥滿臉陰郁,神色冰冷,那張俊美無匹、雲淡風輕的臉上卻很明顯地顯出眼下一片烏青,眼中滿是紅血絲。
那一刻,我怔怔地凝望著他,感覺自己心口的位置好似被從裏到外穿了個洞,揪在一起。
我想他也許會著急,卻沒想到他會這麽著急。
實際上,我直到此時腦內仍舊亂糟糟一團,過多的信息量和各種巨大的沖擊讓我很難順利地思考。
然而與我而言,其實不過是睡了一覺的功夫,絲毫沒有受罪,可他卻在外面找了我多久……
完全是出於本能的,下一瞬,我飛奔著朝他跑去,而他看似平靜的面容仿佛頓時裂開了一條縫隙,他傾身快步上前,將我抱了個滿懷。
感受到熟悉的氣味和溫度,我不由自主地長舒了一口氣,心中始終緊繃的那根弦徹底放下來,擡起手臂緊緊地摟著他,將頭埋進他懷裏。
秦燼的手臂有力極了,我聽到他猛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打在胸膛上。
其實我真的完全沒有受傷,可秦燼卻對著我左看右看了老半天,陰沉的目光掃過秦航川,好像生怕我少了一根寒毛似的。
秦航川縮了縮脖子,陪著笑臉,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人我可是給你原封不動地送出來了哥,嫂子絕對一點都沒磕著碰著……”
秦燼冷著臉,一言不發,隨後緊緊抓著我的手,把我帶上了車。
上車第一件事,秦燼大約是還沒從焦躁的狀態緩過來,連珠炮似地詢問我有沒有事,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我尚且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他,頓了頓,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沙啞得厲害。
我本想講,咱回去再談,你瞞著我的那樁樁件件咱們一一聊清楚,別逼我在大馬路上跟你算賬。
可實際上,我說不出話來。
並非我不想跟他講話,只是胸中有太多想說的,想問的,一時竟不知該從何開口。
一路無言。
我們都沉默著。
可我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時不時地往秦燼的方向看去,開著車的秦燼側臉好像一尊陰沉沉的雕像,我知道他此時心情很糟,就跟那天我逮到他獨自坐在我辦公室樓下的咖啡店時一模一樣。
終於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麽最近會流露出這副陰郁而充滿戾氣的神態。
這家夥簡直就像一只揣著蛋躲在洞穴裏的巨獸。
因為擔心自己的寶貝蛋被摔碎而一分一毫都不敢挪窩、不敢移動,就死賴在原地,團成一個大球,把蛋整個包在裏面,但若是他察覺到外面有敵人任何一絲闖進來偷蛋的跡象,才會加倍地兇狠炸毛,露出猙獰的獠牙。
他在猶豫,亦或者動搖,也許我被“綁架”這件事本身就算是某種刺激、一劑猛藥,他在反復糾結要不要向那些害他的人動手。
然而他表現出來的緊張和焦慮看似都內斂得令我很難覺察——
他只是成天地待在我辦公樓下坐著,盯著門口人來人往的上班族們,以一種不太正常的高頻率給我發消息打電話,不停地詢問我到哪兒了,幾點回家。
以此確認我的安全嗎?還是把我當做他的安全栓,刹車鍵?克制他沖動的按鈕?
碰上一個紅燈,車停了,秦燼側過頭低聲詢問道:“你渴嗎,餓嗎,要不要喝水。”
我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像木頭一樣機械地點點頭。
秦燼將駕駛座邊上一只保溫杯遞給我,我接過,茫然了片刻。
保溫杯裏的水還是熱的,有一股淡淡的很清爽的甜味,大概是放了一些柑橘之類的東西,原來他來找我前還特地燉了醒酒湯。
行駛了大約一個多鐘頭我們才回到市區,秦燼把我送回了家。
我下了車,卻沒有立刻走,站在原地,他也下了車,就這麽看著我,深邃晦暗的眼神裏充斥著無數我看不清晰的東西。
就在這時,一陣寒風吹過,眼前若有似無地飄過幾點白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