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戒痕(第2/3頁)

秦燼拿了塊熱毛巾來給我擦了擦臉,大概是見我不吐了,又把我從洗手台上抄起來抱回房間去。

後面的事我印象愈發模糊了,只記得我扯著秦燼不讓他走,折騰了半宿,我也不知哪兒來的亢奮勁,躺下了又睡不著,說醒吧又沒有清醒到哪裏去,片刻不消停,一會兒蹬他一下,一會兒撓他一下,最後他異常用力地一把把我按在床上,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我後腦勺撞了一下,掙動無能,終於無法再鬧騰,而他靜靜地臥在我身邊,手臂環住我。

後來,完全失去意識前的一秒,我感覺到他在捏著我的手,把我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強硬地褪下來,指腹反復不斷地摩挲著我指根處被壓出的戒痕。

第二天,我是被凍醒的。

睜開眼時,周圍黑漆漆一片,微弱的光線從緊閉的窗簾後透出來,讓我根本分不清是什麽時候。

我閉著眼,一動不動地躺了幾分鐘,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被槍打了一般,幾欲炸裂,而四肢沉重,如同灌了鉛。

我艱難地爬起身,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昨天應酬時的襯衫,皺巴巴得如同鹹菜,我摸到床頭櫃的手機,一看,竟已是下午四點了。

我這一覺睡得還真夠久,宿醉的後遺症卻還未完全消去。

我清了清嗓子,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不像話,這個鼻腔內部連通到喉嚨口都產生一種燒灼的痛感。

昨天下午我就隱隱約約有了點要感冒的預兆,果不其然,今天症狀就加劇,生病恐怕是板上釘釘逃不過了。

至於昨晚發生了什麽、我都幹了什麽,我其實勉強都還有點印象,畢竟也沒有醉得那麽徹底……遲到的記憶走馬觀花地在腦海中放映,讓我疑心我昨夜是不是喝了假酒,怎麽跟個失心瘋的傻子一樣。

我呼了兩口氣,終於從原地打死自己的沖動中逐漸冷靜下來,慢騰騰地翻了個身,一旁的床榻空空如也,連一絲皺褶也沒有留下,秦燼早已出去了。

我在亂成狗窩的被褥中坐了一會兒,起來拉開窗簾,外邊天色灰暗而陰沉,飄著蒙蒙細雨。

或許是今天來了寒潮,臨近冬天,一下子降溫,我冷得哆嗦了一下,隨即又把自己塞回了床上。

然而被窩靠我自己體溫維持的那一點點暖意已經徹底散盡了,屋子裏靜悄悄的,望著窗外幾欲傾軋下來的厚厚烏雲,我突然從心底感受到一種無端的、巨大的孤獨和寂寥。

就好像一個人驟然被舉高,然後從雲端跌落,昨夜醉酒時我有多亢奮,此時就產生多少相對應的失重感。

……該換更厚的被子了。

我如是默默地想。

我試圖回避去思考有關秦燼的任何問題。

我承認我記得我昨晚做過的事,但那根本不代表什麽。

我只是喝得太醉了,而已,沒有別的。

我只是控制不了我自己在完全沒有理性束縛時身體的潛意識反應。

……好吧,騙誰呢。

借口的確還有很多,只是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似乎沒有了什麽否認的必要。

自小到大,我一向熱衷於自欺欺人,這當然只是一種掩耳盜鈴的躲避方式,卻為我蓋上了一層天然的防護外殼,以此抵禦殘酷現實的侵襲和傷害。

比如,從前父母在家吵得面紅耳赤、東西砸了一地的時候,我緊張地抱著書包躲在一旁,不斷默念他們只是一時生氣,過一會兒就會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和好的,可最終,他們還是過不下去離了婚。

比如,我媽帶著我大包小包地搬出曾經的房子,租住在陌生的出租屋時,她告訴我,爸爸只是臨時出差一陣,他沒有不要我,每個月還會給我們發紅包讓我買零食,我篤定地相信了,並開心地說,太好啦,希望周末爸爸媽媽還能一起帶我去森林公園野營。

可後來,我卻再沒有見過我爸哪怕一面,直到記憶中他的樣子都漸漸模糊,這個名為“父親”的男人就徹底消失在了我整段人生之中,再也沒有回頭……

再比如,曾經我自欺欺人地告訴過自己無數遍,秦燼是喜歡我的,他跟我上床、後來答應我的表白、同意成為我的男朋友,盡管一切都是我陰險的計謀,全部都是我追在他屁股後面費力爭來的結果,但他至少是不討厭我、對我的身體還算感興趣才這麽做的。

我垂死掙紮地不斷想,我們還有希望,我們的關系還有撥雲見日的那一天。

我這樣欺騙了自己許許多多個日夜,可惜最終還是沒能騙下去,虛妄的美夢碎了一地。

每次的結果簡直都如出一轍地一致。

如今想來,我甚至為那樣懦弱的自己感到一絲可笑。

這真是個頑固的壞習慣,明明我已經摔過一個又一個跟頭。

可能只是因為真相太過殘忍,而人的本能是怕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