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鶯飛(第2/3頁)

面對來者毫不遮掩的視線,席與風的反應是擡手看腕表,說:“你遲到了。”

並非責怪的語氣,而是陳述事實。

弄得江若一時愣怔,半晌才給出回應:“……路上堵。”

所幸席與風並沒有打算同他計較,開門見山切入正題:“要什麽,想好了嗎?”

江若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對方的節奏。根據他的經驗,這種類似敲詐的行為,被敲詐的一方應該豎起十足的戒備,至少先發制人劃個範圍,告訴他哪些可以要,哪些想都別想。

不過也省去了浪費口舌的麻煩。

江若便也直截了當地說:“借錢。”

然後報了“三”打頭的六位數,剛夠安何的手術費以及後續的治療開銷。

幾乎是江若剛收聲,席與風就從手邊的文件裏抽了張紙,反過來空白面朝上,推到江若面前。

“卡號。”

過程快得不可思議,快到江若行走江湖的一套談判技巧都沒派上用場。

拿到卡號,席與風遞給身邊助理模樣的青年,讓他去打款。

十分鐘不到,江若就收到了到賬短信,整整三十萬,一分不少。

紙和筆還在手邊,江若在卡號下面另起一行,寫下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證號。

這才是他要求面談的目的,當面給出承諾顯得誠懇許多,不然怎麽看都像個騙完錢扭頭就玩消失的人渣。

“我叫江若。”他把紙遞回去,“這筆錢我今年內一定如數歸還,如果您不放心,可以留個——”

“不必。”席與風看都沒看那紙一眼,“這是你應得的。”

短短幾個字,讓江若心口倏地一涼。

是了,初次見面他就在訛錢,旁人不了解他的過去,亦不知他秉性,自是先入為主,給他貼上了另有所圖的標簽。

他口中的“借”字在席與風眼裏不過是個幌子,目的在於粉飾,讓要錢的理由更冠冕堂皇。

自始至終,席與風都站在高高的金字塔尖上,俯瞰無數個像江若一樣為了苟活拼命掙紮的凡人,並不好奇他們為何會淪落至此。

所以連他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因為根本沒有互相認識的必要。

不知過去多久,江若聽見自己笑了一聲。

似在自嘲,又有幾分釋然的意味。他把那張紙收了回來,一邊對折疊了幾道,一邊說:“既然席總這麽大方,那我就不客氣了。”

席與風又問江若,還有沒有別的想要,顯是不想被他纏上,從此多了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

江若問:“你覺得我還應該要點什麽?”

“您”都省了,什麽樣的情緒不言而喻。

席與風等了會兒,見對方說不出具體的要求,起身打算離開。

剛走出去兩步,聽見江若在身後說:“差點忘了謝謝席總。”

語氣也帶著笑意:“不過席總可能有所不知,現在的年輕人轉賬都通過支付軟件,幸好我今天帶了卡,不然這錢可能都拿不到呢。”

席與風出生在一月末,二十八歲生日剛過去不久,被人拿年齡做文章還是第一次。

談不上生氣,只是多少訝異於這個叫江若的男孩的膽量。

剛才他在紙上寫身份證號的時候,席與風不經意掃一眼,正瞧見中間幾個數字。

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的年紀,難怪沖動莽撞。

對於和江若之間的種種,席與風權當處理一場意外的風流債。商人解決事情慣用錢作為衡量單位,最好能將所有的危機變現,一次性擺平,省得惹上別的麻煩。

沒想到對方不按常理出牌,事情臨解決,還敢冒險用言語挑釁,全然不怕他反悔,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

離開公司大樓,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出去的時候,豆大雨點稀稀拉拉拍在車前窗上。

這部車隔音不錯,因此當它開到路面上,視線隨意投向窗外的某一處,無端有一種在看默片的錯覺。

城市路邊,流動的雨,孤零零站著的人。

許是在思考什麽,江若靜止般地一動不動,有出租車開到他跟前,他也不趕緊上前,任由空車停駐又駛離。

席與風不確定他是否故意。

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這人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盡是算計。容易被看穿,見多了也並不覺得有趣。

不過還是讓司機掉頭,讓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車窗降下,司機老劉在席與風的授意下對外面道:“江先生去哪兒?送您一程。”

江若先是一怔,待隔著雨幕看清黑色商務車裏坐著的人,唇角微勾,神色添了抹玩味。

到底沒矯情,拉開後座車門矮身坐進去。潮氣一並湧入車內,席與風通過余光看見江若的頭發和肩膀都沾了雨水。

他先擡手用袖子胡亂抹兩下,接著不客氣地從旁邊的儲物格裏拽了幾張紙巾。

剛把臉擦幹,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江若擡起頭,笑容得體:“用您幾張紙,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