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鶯飛

即便打過腹稿,自認並不緊張,在聽到肯定的回答後,江若還是松了口氣。

“那見一面吧。”他說,“時間你定。”

席與風沒有表示異議,掛電話約莫半小時後,通過短信發來一個地址,時間定在後天下午五點。

想來他們這種人是很忙的,分分鐘千億資產的來去,能騰出一時半刻跟“平民”見面,江若合該謝主隆恩,然後乖乖退下。

江若偏不。

他回了條短信過去:撞档期了,六點行不行?

過幾分鐘,席與風回復:可以。

實際上江若這個咖位的演員,還用不著排档期。

但總歸有幾件自己的事要忙,比方說這天,他要去一個劇組試鏡。

林曉幫他牽線得到的機會,說是新成立的影視公司投拍的,故而沒太多陳腐的條框規矩,感興趣的角色都可以試試。

江若選了男三號,內斂深情人設,暗戀女主,鏡頭台詞少,沒什麽存在感。

重點是競爭不激烈,成功率較高。

試鏡安排在下午,地點在一家酒店。

其他主要角色也在這裏試鏡,劇組開了幾個房間,門口放了指示牌,走道裏烏泱泱站滿人。

多是年輕鮮嫩的生面孔,江若站在其中最短的隊伍裏,數了數前面幾個房間門口在排隊的人數,在心裏把勝算又拉高十個百分點。

男一男二就算削尖腦袋也不一定搶得到,畢竟還有內定這回事。

雖然在試鏡這件事上被潑過無數次冷水的江若如今妥妥地是個保守派,但隊伍向前經過男二的試鏡房間時,還是沒忍住,朝裏頭看了幾眼。

劇本他在醫院陪床時抽空看了,男二是名舞者,相較於男一號與女主角的感情戲較少,事業線反而頗為豐滿。

他和女主是青梅竹馬,從小熱愛舞蹈,卻在登頂的路上因為一場意外跟腱斷裂,再無法跳他最愛的芭蕾,也因此在青春最好的幾年中變得消極頹廢。後來,他在機緣巧合之下被點醒,更換主修舞種重新回到舞台上發光發熱,進而重獲新生。

江若對這個角色最感興趣,連安何翻了幾頁劇本後,都說這個角色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

可合適又怎麽樣?江若望向裏面在試鏡的男演員,顯是來前沒做功課,芭蕾基本手位都擺不對,活像只招搖過市的鴨子。

按捺住換個隊排的沖動,江若別開視線,強行轉走注意力。

試鏡過程很順利,選角導演抽的那段台詞正是江若預演過的。

結果怎樣不好說,畢竟存在很多不確定因素。選角導演讓回去等消息,江若便向評審席鞠躬,退場。

到外面擡頭瞧一眼天色,來時還能看見雲縫裏漏出來的一點陽光,這會兒已然陰雲密布,醞釀著一場不知去向的雨。

為省錢,江若還是坐公交。

天氣變化影響交通,城市主幹道部分路段擁堵,導致花在路上的時間拉長,等江若抵達目的地,距離六點已經過去十三分鐘。

奔跑著沖進寫字樓,對前台說找席與風的時候,江若分明看到那小姑娘眼神中的猶疑,掏出手機正要自證,就聽一道聲音從旁傳來。

“是江先生嗎?”

江若扭頭,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走過來,忙應道:“是的。”

“席總讓我來接您。”男青年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跟我來。”

江若原以為自己會被帶到頂層。按照電視劇的套路,總裁辦公室都設在最高處,目的是方便站在落地窗前俯視整座城市。

或者為了即便不關門窗,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一些銷魂樂事。

結果電梯到十五層就停了。江若跟在男青年後頭沒走幾步,到了一間大門虛掩的會議室門口。

進到裏面,席與風果然坐在長桌的一頭,右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左手拿著份文件模樣的東西。

同一只手,食指和中指間夾了支煙。

聽到聲音,席與風掀眼,放下文件之後順手把煙在旁邊的煙灰缸裏按滅。

窗戶是開著的,本就淺淡的煙草味四散開去,江若在離席與風不遠不近的一個位置坐下的時候,已經幾乎聞不到了。

嗅覺捕捉不到的信息,轉而由視覺補上。頭一回在全然清醒的狀態下觀察這人,江若將眼前的和腦海中的一一對應,讓模糊的細節變得具體。

事後的清晨,江若曾醒來過一次。

當時累得厲害,艱難地半睜眼睛,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床頭,正在穿衣服。

襯衫紐扣自下往上,一路扣到喉結位置。側面視角更顯此人肩頸下頜線條優越,稍一側身,胸肌輪廓都能看個分明。

而此刻,席與風穿戴整齊,讓見過他衣衫不整的樣子的江若有些不確定,好像那晚和眼前的是兩個人。

至少那晚的席與風是有溫度的,不像現在冷靜得過分,仿佛進來的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一縷無關緊要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