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橫刀(卷終) “起於小海終於南海,日……(第3/5頁)

這些北面來的官人們怎說話都似做夢,鐵做的犁頭那得多金貴呀!

“我聽說你們這邊田地一畝能收兩石的糧食?”

“年景好就多些,上等田三石糧食也是能收著。”婦人拔起幾棵冒頭的雜草。

“聽說毀苗的是胡家帶頭,這地之前是他們家的?”

“是,我們家裏以前都是胡家的佃戶,昨日有女官人過來,把我們的佃契都燒了,說再過五六日就給我們分地。”

怯意小了幾分,婦人說話的聲音漸漸大了些,這些官人們不會做水田裏的活計,要找人來幫襯,旁人都不敢來,她是不怕的,她連胡十四郎的耳朵都敢撕下來,這等一日能拿了二十文錢的好事又怎會怕?

女子點點頭,汗水流進了衣襟,她蹭了下脖子,笑著問:“你是從淮水北面過來的吧?”

“我爺娘是從開封來的,以前是做販絲的小買賣,後來北面亂了,就在常州住下了。”

所謂“亂了”,應該也是蠻人南下一路打到長安的時候。

“那咱倆也算是有緣。”女子笑著說,“我家以前是長安的,後來亂了,我就去了北疆,這才當了兵。”

“官人們都這般威風,個個是天兵天將托生,跟我們可不一樣。”婦人彎腰撿起了一塊木頭,大概是什麽木叉之類,斷在了濕泥裏。

“怎不一樣?你要是跟我似的從小學武,又因緣際會來了北疆,說不定也是將軍了。”女子笑著,她在女子裏是生得極瘦高的,應是不常做農活,腳下卻穩,力氣也大,肩膀也知道該怎麽施力,幹起活不算精通,卻也是做過的。

婦人實在做不到在一旁幹看著,幹脆讓趕牛的小丫頭去歇著,自己走到前面去趕牛拉繩。

“女官人,你們占了常州就不走了吧?”

“走是肯定要走的,給你們留下安民的各部,以後你們有事就盡可以去找,像農器、種子……還有打官司,都歸我們大黎管了。”

“那、那這地?”

婦人小心地摸去了牛背上的泥點,心裏一橫。

“這地是真的分給我們了?!”

“嗯,分十年,十年之後重新統計土地和人口,再分一次,要是你們自己再開荒,開荒的地也歸你們十年,前三年不交稅,收成都歸你們自己。”

女子的聲音混著犁推開泥地的聲音傳來。

聽著就讓人格外的安心。

“這就好。”婦人心裏一熱,“有地了就是大好事!”

兩人又犁完了一趟,婦人喘了口氣,看向沒了青苗的稻田裏,都是男男女女的官人們在赤著腳幹活。

“昨天有個女官人跟我說,女、女……我們這些人也有田分?”她支支吾吾、小心翼翼,生怕觸怒了誰,“真、真有嗎?”

“男女均分,人人有田,這是《安民法》田畝篇第一條。”推犁的女子直起身,將自己的長發挽在了頭頂,又松了松中衣的領子,露出了些許隱約的舊疤,每一道看著都駭人。

她的神色卻是溫和的,像春雨潤物那般自然而然。

“城門處應該有講法的宣講吏,有何不懂的可以去問。”

說完,女子又笑:“等常州的學政也跟上,你還能自己學著讀書寫字,也不收學費,學一陣就能看懂《安民法》了。”

嚇得婦人想捂住耳朵,這些狂夢似的話,她實在聽也不敢聽。

女子卻知道她是能聽見的。

“去年大黎占了復州,有些女子年紀與你相當,只在農閑時候學了半年的讀書寫字,不光能讀懂律令,還能記賬算數,今年冬天的吏考說不定就能做個縣城裏的書吏。書吏做了三年還能考官,也許十年八年後,你也能去開封看看。”

開封。

婦人放下捂耳朵的手。

爺娘死的時候都想著能歸葬開封,可只有她一個女兒,求人往開封去了幾次信就再沒辦法,家裏失田成了佃戶,更是被牢牢綁在了咫尺泥田裏,給爺娘上墳的時候都不敢提開封。

左手狠狠地摳了下右手的手指,她趕著牛到站在了另一道上。

頭頂的天太晴了,曬得她腦子都混沌起來,做起了大夢。

汗水浸濕了她的後背,站在她身後的女子輕聲說:“你身上的傷,是誰打的?”

傷?

婦人嚇得瑟縮一下,笑著說:“我哪裏……”

“你沒上藥,汗水浸了傷處可是疼的。”

女子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抓住她幹瘦的手腕兒:“我帶你去找醫官看看,你放心,定遠軍救治你們是不收錢的。”

說完,婦人就被拉著往水田外走,嚇得她又驚惶起來。

“有傷就要治。”女子回頭對她笑,“治好了才能好好幹活。”

“女官人,我是收了錢在這教官人們……”

“身上有傷你早說呀!今天休日半日,我們也學得差不多了,你明日再來。”其他人也都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