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橫刀(卷終) “起於小海終於南海,日……(第4/5頁)

婦人的臉上只剩了惶恐的蒼白。

這位“女官人”的手是溫的,有不輸他們這些窮苦人的厚繭子,有掙不脫的大氣力。

被拽上小道的時候,婦人也認了,小心跟在後面。

“能走嗎?”

她看見女官人牽了兩匹極高大的馬,更驚駭了。

“你上馬,送你過去。”

“不不不!”這馬金光燦燦,一看就是神女娘娘的坐騎,她如何配坐?

女子卻低頭看見了她腿上的傷。

長長的一道,胡家的管事用鞭子抽的。

“你這傷口在泥水裏泡了,得快些處置。”一邊說著,她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袍子給婦人擦去了傷口附近的泥水。

看著自己臟兮兮的腳被神女似的女官人放在膝頭,婦人渾身都在發抖,是怕,又不止是怕。

“別怕。”

擡起頭,女子對她笑了笑。

婦人只覺得眼前一花,自己被人直接送到了馬上斜坐著,剛剛還半跪在地上的女官人已經在她身後攬住了她。

“我這馬叫‘伴刀’,別看生得黑,脾氣極好,你不必怕它。”

婦人身子僵得像塊石頭。

之前她還知道胡家真的跑了,新來的官人們要把地分給她,現下,她又覺得自己其實在夢裏。

被胡管事在那破棚屋裏折騰狠了,還是被桑皮給打壞了腦袋,就做了這麽個瘋癲夢,連神女天兵都夢見了。

這是活人能有的夢嗎?

她怕不是已經死了吧?!

當年阿娘去的時候也是亂喊著快跑。

“神女大人,你放我回去吧,我還有小丫頭,她離不了我,沒了我,她得餓死呀。”

“很快。”

女子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給你治了傷就讓你回家。”

婦人長出了一口氣,知道是在夢裏,她也安心下來:

“神女大人,我還有兩個小丫頭,都被賣了,您可知道她們還活著嗎?您跟我說了,我回去跟您供香火。”

“我幫你查。”

神女可真好。

“您得多來呀。”婦人小聲說,“您多來常州看看,這邊可多苦命人。”

是啊,可多苦命人。

已經進了常州城,女子低頭看向這詩中“泉聲到池盡,山色上樓多”雅幽之地,所見也不過是百姓疾苦。

修廊羅列,樓台占水,掩森森白骨,條條血淚。

“你要不要告害你之人?”

“告、告誰呀?”

“告毀了稻田的胡家,告打傷你之人。”

婦人迷迷糊糊,她身有重傷卻還連日操勞,身子都是熱的。

“我告了他們,可能得了公道?”

女子笑著說:“能。”

“那我就告!”婦人說話時用了力,她在夢裏跟神女告狀,那胡家總管不了他,桑皮也不能打她!

將婦人送進醫館交給了醫官,女子正好遇到正在醫館幫忙的青衫姑娘,那姑娘把她攔了下來。

“元帥,您是連城都不進就去地裏幫忙了?”

瘦高的女子摸著長刀的刀柄,笑著說:“也是湊巧,遇到了胡家的一個苦主,傷口滲血,還發了熱。”

穿著青衫的姑娘連忙找了幹凈衣衫替女子換了,又用布巾擦幹她的頭發。

“幸好我被借來了常州,大秘書長她們恐怕才剛到金陵呢。”

女子甩了下長發,笑著說:“我正想寫一份文書,你這可有紙筆?”

“紙筆當然有。”南宮進酒從袖裏掏出了炭筆和紙卷,“您寫好了我再謄抄。”

“好。”

這一日的夕陽未落之時,一封信在常州臨時醫館的廊下被用炭筆寫就。

“天下心求公道者,黎國之民,天下身陷不公者,黎國之往。”

“耕者無食,種者無田,織者無衣,辛勞者無身,此為不公。”

“身為女子,一無所有,此為不公。”

“起於小海終於南海,日出東海西垂雷翥,皆在黎國炮程之內,富而不義,貴而不仁,位高欺人者,請問黎國之鋒刃。”*

“天下一統,我之所願,天下之主,歸於萬民,民有所傷,定遠軍萬水千山定往,一紙輕薄訴狀,可換萬軍叩關之哄響。”

“此大黎予天下之諾,國破,人亡,但有一刀尚存,此諾則存,但有一人仍求公道,大黎定遠便給公道。”

“求公道而不堪,求站直而跪地,求解惑而陷囹圄,非汝之過,走白山,入涼州,過贛水,翻秦嶺,黎國上下已在恭候,可代汝等以刀問之。”

此信名為《黎國與公道書》。

寫信之人,名為衛薔。

時任黎國大輔。

一個窮苦發燒的婦人想求一個公道。

她想到了世上還有許多這般人。

她寫一封信,想讓他們知道這世上有黎國這樣的地方,總能給他們公道,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

僅此而已。

這封信在一月之內遍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