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已修

庚玄班教音律課的先生走後沒幾天,另一位教策論的先生突然接到聖旨,被欽點去某個衙門任職。

書院一下沒了兩個先生,與此同時,朝堂之上亦是暗流湧動。

關系向來不錯的長公主與燕丞相不知為何突然翻臉,二者手下的派系也跟著鬧起了矛盾,今日我找你麻煩,明日我給你使絆子,眼看著就要鬧到明面上來,外戚沈家被兩位神仙打架掉下的碎渣誘得露了痕跡,原還不合的二人立時又聯起手,將蠢蠢欲動的沈家摁住。

長公主府,蕭卿顏同燕蘭庭又一次面對面,將朝堂之事好好商議了一番,充分詮釋什麽叫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說來,長公主當年也是個眼裏容不下沙的人物,是岑吞舟身體力行,教會她什麽叫“小不忍則亂大謀”。

二人避開私怨商量正事,一切都還算順利,偏燕蘭庭在敲定各項事宜後哪壺不開提哪壺,問蕭卿顏:“殿下當真不打算讓我去書院幫忙?”

蕭卿顏那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她覷著燕蘭庭,一字一頓:“你想都別想。”

燕蘭庭垂眸:“殿下應該清楚,我能弄走兩個先生,就能弄走第三個第四個。”

很多時候,毀掉總比建立要容易。

蕭卿顏猛地一拍桌面,震翻了桌上的茶杯:“你敢!!”

這兩人置身官場多年,又淩然眾人之上,早已浸染出通身上位者才有的威嚴,一旦露出一點點不合的跡象,氣氛就容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僵持不下之際,依舊是燕蘭庭率先開口,他說:“我確實不敢。”

燕蘭庭的突然退步在蕭卿顏的意料之外。

直到燕蘭庭又添上一句:“書院是她的心血。”蕭卿顏才明白什麽,一身的煞氣也跟著消減不少。

對,書院是岑吞舟的心血,燕蘭庭不可能毀掉書院,她也不能意氣用事。

冷靜下來再回頭看看,那兩位先生一個只是暫時去了江州,又不是不回來了,另一個莫名得了官職,雖然肯定不會再回書院當個小小的教書先生,但也讓不少人驚覺,在明德書院教書,是有可能被朝廷看見並且重用的。

明德書院找先生難也不僅是蕭卿顏挑剔,還有另一方面的原因是部分文人名士看不慣書院裏有女子,覺得不成體統,所以不願意來。

如今這先例一開,蕭卿顏日後再請先生到明德書院教書,應當會比之前更加容易。

至於朝堂上那點小摩擦,能以此引沈家露出馬腳,倒也是值得的。

蕭卿顏想通這一切,心頭怒火消去七八分,又多了許多忌憚與感慨——

能將一切謀劃得如此周全,甚至把她的心緒也玩弄於鼓掌之間,該說真不愧是岑吞舟的學生嗎。

蕭卿顏定定地看著燕蘭庭,過了片刻才道:“明日來書院,你一個狀元出身,應該不用別人告訴你怎麽教學生寫策論吧。”

燕蘭庭卻道:“殿下,我想教學生彈琴。”

蕭卿顏愣住,此刻她看燕蘭庭的眼裏已然沒了這些日子積攢的怒火,只剩見了鬼似的詫異。

……

男先生進入西苑,除了需要在課前領取腰牌,還需要讓一名婆子跟著,從頭跟到尾,直至授課結束離開西苑為止。

燕蘭庭身為當朝宰相,跑來書院當先生確實有些奇怪,所以目前只有書院的諸位先生知道他是誰,並未對學生公開他的身份。

同書院先生們打過招呼後,掌教親自帶著燕蘭庭熟悉書院,因掌教此人最擅曲意逢迎,燕蘭庭很快就從他那拿到了岑鯨所在的庚玄班的課程表。

中午掌教請燕蘭庭到外頭吃午飯,燕蘭庭以事務繁忙為由拒了,掌教也不敢說什麽。

下午燕蘭庭再度回到書院,書院還沒上課,他走到明德樓,根據課程表找到了庚玄班上午上課的課室。

書院人多,課室不夠用,所以明德樓這邊的課室不是固定給哪個班用的,經常上午是這個班在用,下午就會讓別的班用,因此課室桌面非常幹凈,不會留有學生的個人物品。

當然也有例外。

燕蘭庭發現課室內一張靠後排的桌子上遺留了一支紫竹筆,便走到那張桌子前坐下。

這間課室位於明德樓二樓,對外的一側窗戶全開著通風,能看見藍天白雲,還能看見雀鳥飛過停在窗沿,蹦跶幾下挑個合適的位置,低頭用喙整理自己的羽毛。

燕蘭庭以前讀書的地方只有一層樓,看不見高處的風景,但一層樓也有一層樓的好處:房屋承重壓力沒那麽大,課室一側的墻壁是推拉門,能全部打開,切切實實地感受到屋外觸手可及的景色。

但那時的他一心讀書,對課室外的景色並無興趣,甚至沒注意到課室旁有一棵非常漂亮的銀杏樹。後來之所以會發現,是因為在某天上完課後,他把一本書落在了課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