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頁)

岑吞舟不希望這件事出岔子,無奈之下,他還是把自己這麽做的理由告訴給了蕭卿顏聽。

“我是女子。”

等著看岑吞舟草席裹屍的蕭卿顏猛然愣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麽。

蕭卿顏:“你別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

岑吞舟:“不信我可以把衣服脫了給你看。”

蕭卿顏:“誰要看你脫衣服!”

岑吞舟還是那副欠揍的模樣,嘆息:“反正你替我收屍就對了。”

蕭卿顏沒再說話,她眉頭緊蹙,像是被“岑吞舟是女子”給震撼的回不了神,又像是在思考什麽。

岑吞舟還得入宮赴上元宴,沒時間和她耗,只能繼續威脅她:“要不想後悔,就把我的屍體藏好,別讓人發現我是女子。”

岑吞舟的語氣太強硬,導致蕭卿顏忘了追問他為何如此篤定自己會死在皇帝手中,還回懟了他一句:“你是女子與我何幹,我為何要後悔?”

蕭卿顏懟完就後悔了,果然岑吞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好一會兒,岑吞舟的聲音才在寒涼的空氣中響起,帶著不知從何而起的疲倦——

“歷朝歷代,總有那麽幾個遺臭萬年的奸臣,可不會有人因此就說男子不適合做官,但要出個女奸相,他們便會說:這就是讓女人當官掌權的下場。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明白。”

蕭卿顏握著鞭子的手慢慢攥緊:“你既然知道,就該清楚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但凡收斂一二,你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岑吞舟沒有順著她的話說,就問她:“你會幫我的,對嗎?”

蕭卿顏能怎麽辦,她總不能因為一個岑吞舟,毀了其他女子的仕途路。

但在岑吞舟離開前,她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

“為什麽你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岑吞舟沉默許久才給出一個答案:“因為我想。”

當晚宮宴,岑吞舟在出宮路上遭遇禁軍埋伏,重傷之際,皇帝親手把劍刺進了她的胸口。

蕭卿顏沒想到岑吞舟傍晚來跟她商量收屍的事情,晚上就死了,趕去皇宮的路上腦子都是懵的。

好不容易想辦法將岑吞舟的屍體調包後,她親手解開了對方身上染血的官服,終於確認岑吞舟是她,而不是他。

那之後蕭卿顏又花了很長時間才漸漸明白,先帝之所以最討厭她這個女兒,就是因為先帝不喜歡女子上躥下跳牝雞司晨,若非岑吞舟那番說法,明德書院根本不可能建成。

後來也不是她從岑吞舟手裏搶來了書院,而是從一開始,岑吞舟就把她當成了最適合接手書院的人,還在戶部安排了即便她死也會繼續維持下去的暗線,讓那些女學生能用以假亂真的男子身份參加科舉。

蕭卿顏無數次回想自己最後問岑吞舟的話,都覺得自己非常可笑。

“為什麽你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因為她把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放到了自己肩上,因為有些事情想要達成目的,她就必須那麽做。

岑吞舟或許虧欠過別人,但唯獨不曾欠她。

甚至可以說是她欠了岑吞舟太多,在她寧折不彎的時候,是岑吞舟折斷了骨頭替她前行。

可惜等她發現這點,想要還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

三月中旬,宮中照例舉辦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宴請群臣。

雖然皇帝因為種種原因沒能親自到場,但會有足夠分量的官員負責主持宴會。

今年負責主持春日宴的不是別人,正是數月前因公務離京,前幾日才回京的當朝宰相燕蘭庭。

此人為官十五年,歲數卻比在場許多人都要年輕,蓋因他是個十二歲中舉,十五歲高中狀元,當了半年多的翰林院修撰,外放五年回京也不過二十一歲的怪物,這麽一比較,他入仕九載便得相位,似乎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因為皇帝不在,官員們幾杯酒下肚,氣氛就熱鬧了起來,一個個作詩的作詩,說笑的說笑,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待宴席散後,燕蘭庭正準備離開,卻在穿過春熙苑的杏花林時,遇見了長公主蕭卿顏。

燕蘭庭:“見過殿下。”

蕭卿顏心不在焉地“唔”了一聲,隨手揮退給燕蘭庭帶路的小太監,邁步靠近燕蘭庭,低聲道:“問你一件事。”

燕蘭庭看了眼蕭卿顏身後兼任禁軍統領,但卻毫無存在感的駙馬,淡淡道:“殿下但講無妨。”

蕭卿顏醞釀了一小下,問他:“十五年前你去洪州任職,吞舟也在那待過一陣,我問你,她那會兒……可曾有過孩子?”

燕蘭庭那滿身的冰寒像是被人給鑿裂了一般,泄露出罕見的迷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