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峙

皇帝的視線不輕不重的落下來,落到那跪著的人身上,已然重如千鈞。

忍冬咬咬牙:“回陛下的話,奴婢要稟報的正是前日太極殿之事,奴婢……奴婢懷疑公主就是當晚之人。”

“你在胡說什麽?”染秋氣得想沖上去堵住她的嘴。

可蕭凜眼神一低,她頓時又打消了念頭,只得悶悶抱不平。

“說下去。”蕭凜直起了身體。

忍冬得了皇帝命令,愈發有恃無恐:“那晚正是奴婢守夜,公主一身疲憊很晚才回來,也不要奴婢服侍,後半夜隱約還聞見了燒東西的味道。奴婢當時覺得奇怪,但是也沒多想,直到後來隱約聽到太極殿出了事才覺得不對。奴婢害怕受到牽連,這才一時昏了頭使了法子想要調離猗蘭殿……”

“不是這樣!”染秋沒想到她會這麽為自己脫罪,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明明是你先背的主,怎麽反而倒打一耙?”

“奴婢自知做的不對,如今也只是想將功折罪,萬萬不敢欺瞞,求陛下開恩。”忍冬見那嬤嬤已經逃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事情都往柔嘉身上推。

“你……”染秋從沒見過這麽沒臉皮的,氣得臉色鐵青,可那嬤嬤已然跑了,她一時也沒辦法。

雙方各執一詞,吵得皇帝微微皺了眉。

張德勝見狀立馬站了出來:“都閉嘴!陛下面前,豈容你們如市井一般放肆,再敢大呼小叫,小心叫人拉出去掌嘴。”

兩人被這麽一嚇,皆不敢再爭辯。

車駕裏許久沒有動靜,蕭凜目光掃過那一言不發的跪著的人,眼神忽然一頓:“柔嘉,你手裏拿的什麽?”

柔嘉一愣,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裏面躺了一個小小的玉兔墜子,是她去歲生辰的禮物。

皇兄一問,她忽想起那晚被他吻住時,脖子上掛著的也是這麽個墜子。

柔嘉不知道他記得多少,一時間腦海裏亂哄哄的,又熱又窘,下意識地想攥起拳將這墜子遮住,但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她一動也不敢動,只得輕輕擡起了手腕:“是個墜子。”

細細的一根紅繩垂下來,隨著她的手腕微微晃著,皇帝不知怎的腦海中忽出現了一幅極其昳麗的畫面,看見那玉墜懸在那女子的胸口,一晃一蕩,忽高忽低,和那月牙胎記一起,晃的他心煩意亂,整宿整宿地睡不安穩。

“呈上來。”他按了按眉心,似乎有些煩躁。

張德勝躬著身子“嗻”了一聲,起身朝柔嘉走去,拿了一面雪白的帕子將那玉墜包了起來遞過去。

沾染著香氣的一根紅線挑在蕭凜骨節分明的手上,顯得愈發的細,也愈發脆弱,仿佛輕輕一扯,便能直接斷開。

蕭凜忍住了想要直接扯斷的沖動,十指一合攏,那墜子便被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柔嘉遠遠地看著,隨著他突然合攏的手全身一顫,仿佛也被握住了似的。

渾身不自在。

她低下頭,稍稍側開蕭凜的視線。

蕭凜指尖摩挲了幾下,細膩溫滑,的確是塊極好的玉。

再擡起頭,他拿捏著手中的玉墜,不動聲色地開口:“柔嘉,你說說看,是真是假。”

頂著他的目光,柔嘉覺得全身上下,從發絲到腳底說不出的古怪,就好像已然被徹底看透了一般。

她微微垂下眼:“這個宮人的確是私拿了東西,被臣妹當場撞見了。至於她所攀扯之事,大抵是為了脫罪。臣妹……臣妹從未想過僭越。”

不知是哪個字眼觸怒了他,話音剛落,柔嘉忽然感覺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了一般,又冷又沉,直教人全身發寒,快喘不過氣來。

“從未?”蕭凜冷笑了一聲,一把攥住了那玉墜。

柔嘉心臟一緊,不知為何,忽然有些難堪。

一擡眼對上那張威嚴又冷峻的面容,她心裏一點點涼了下去。

蕭凜今年二十有一,劍眉星目,神采英拔,一副極其出挑的好樣貌。

從前做太子時,便憑著溫潤如玉的姿儀在鄴京頗具美名,然而登基之後卻因手段淩厲而聞名,威壓日盛,自此便很少有人再提起他的容貌。

柔嘉倒是記得他年少時的意氣風發,只是如今再對上這張臉,卻覺得恍如隔世。

其實認真端詳一番,這張臉除了輪廓更分明了些,鼻梁更高挺了些,五官大抵沒什麽變化,但眼神卻是再也找不到半分相似了。

從前那雙狹長的眼睛像烈日,像燦星,像穿行在千山萬壑間的風,裹挾著無與倫比的熱烈和揮斥方遒的意氣。

如今這雙眼睛愈發深邃,也愈發迫人,像鷹隼,像猛虎,像暗夜裏鋼刀上閃過的寒光,銳利的仿佛直接紮進肉裏,逼得人不敢直視。

柔嘉終於不敢再看,避開那視線,她忽然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走到現在這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