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告密

在這宮裏,流言是一把無形的屠刀。

那些人可不管真假,一傳十、十傳百,若是再碰上些刻意煽風點火的,便成了軟刀子一般,輕的要把人刮下一層肉來,重的恨不得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活生生地要把人往絕路上逼。

一想起先貴妃的死因,染秋登時便怒火中燒,恨恨地看了忍冬一眼:“你這丫頭說的什麽話,竟敢編排主子來了?若不是主子當初把你從板子底救下來,你怕是早就做了那禦花園的花肥了。如今養了一年,你就是這麽報答主子的?”

忍冬本就存了試探的心思,這會兒一被點破,連忙收斂了心思,萬分誠懇地跪下來:“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時口快,絕不敢有別的意思。”

她說著,便作勢要扇自己的嘴。

柔嘉正是心煩的時候,畢竟那晚她回來之後把那撕破的衣服悄悄地燒了,恰好當晚守夜的是忍冬。她雖然是受害之人,但落在別人眼裏卻未必,如今看忍冬言之鑿鑿,心裏的懷疑散了一大半,忙示意染秋去制止。

染秋卻是沒動,直到聽了一聲響,才將那手攔下,只見那臉頰上已然通紅一片。

“你這又是何必……”柔嘉垂眼看著那跪地的人,“宮裏規矩嚴,稍有不慎,一句流言都能要了人命,以後萬不可如此口快了。”

忍冬連忙點頭:“奴婢再也不敢了。”

“這話你可說了不止一遍了,平日裏偷懶耍滑也就罷了,如今怎麽連這張嘴也不安分了,難不成是搭上了尚儀局,想要往別處爬,心都野了?”染秋撥弄著爐火。

“秋姐姐為何這麽說,奴婢哪敢有這份心思!”忍冬忍不住反唇,臉色卻漲得通紅。

“以前咱們還住在舜華宮裏時諒你也不敢有,但這往後,可就難說了……”染秋暗暗地譏諷。

“往後?姐姐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心裏不清楚?”

兩個人一來一回扯了半晌,火藥味越來越重。

柔嘉心裏本就裝著事,又被二人的吵鬧弄得心煩,最後額角青筋微微凸起,輕斥了一聲。

“都出去!”

她鮮少發怒,如今在病中,這一聲用了不少氣力,連帳子都微微地晃了一下,臉色亦是微青。

染秋和忍冬一時具被鎮住。

“主子……”染秋想給她擦汗。

柔嘉卻徑直背過了身:“我一個人靜靜。”

外頭兩個人面面相覷,最後只好放下了簾子出去。

室內又重新安靜下來,可因著方才的一番話和這幾日亂糟糟的事情,柔嘉久久不能平靜。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這一覺睡得格外不安穩。

忽而夢見皇兄沉沉地壓下來,動情地撫著她的身體,忽而又被他的大手掐住脖頸,逼出了眼淚幾乎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逃出去,卻撞見那幕後之人陰惻惻地笑著,怪她壞了好事。

她害怕地往後退,又看見言官們群情激奮,怒斥著妖妃,禍水,逼母親套上了白綾。

“不要,不要……”她驚叫了一聲,汗涔涔地從夢中醒來。

室內卻極安靜,只余香殘後的冷氣久久不散。

簾幔一掀開,窗外天已平明。

偶爾鉆進來一兩聲清脆的鳥鳴,大約是哪個寂寞的太妃早起逗弄著鳥籠子解悶。

她無心再睡,只攏了攏披帛,倚靠在床頭,看著魚肚青的天一點點淡下去

隱約瞧見帳中隆起了一團光影,在外間守夜的染秋迷迷糊糊爬了起來:“主子,今天怎麽起的這麽早?”

柔嘉看著窗外,久久沒回過神來。

染秋摸了摸鼻子,疑心她還在怪昨夜的事情,忙撂下一句:“我去叫忍冬備水。”

連叫了幾聲,外頭卻空蕩蕩的沒人應。染秋著了急懷疑她是睡過了頭,可跑到那耳房一看,床鋪平平,看著是早就起了。

“昨日才剛說過,大清早的又不知跑哪兒去了,我看這小蹄子著實該緊一緊皮!”染秋恨恨地念著,鼻尖凍得通紅,只是剛一放下鴉青的布簾子,遠遠的看見一個穿著青碧夾襖的身影往西快拐出了院門,忙喝了一聲:“大清早的不當差,你這是要往哪兒去?”

身後猛然一聲恫嚇,忍冬肩膀一顫,差點絆倒在門檻上,隨即轉過了身,換上一張笑臉:“我是看著主子正在病中,那黑炭又不頂用,才想著趁著早上去內務府問問,看看能不能要來兩筐紅羅炭。”

她說著,將掌心抱著的那張帕子拿出來,一層層的揭開,裏面果然包著昨晚拿出來的那只成色極好的老銀鐲子。

染秋看著那鐲子,嗤了一聲:“怎麽今兒早上這麽勤快?”

忍冬面色微紅,並不應答,反倒關切的問了染秋一句:“主子沒事吧?奴婢瞧著她這兩日有些心神不寧……”

她說著悄悄擡起眼觀察著染秋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