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四章](第2/3頁)

尹懷殊閉著眼,牙關緊咬,七竅都滲出血來,竟始終沒泄出一絲聲音,仿佛這世上沒有他不能忍受的痛苦,若非他胸膛還不時起伏,幾乎令人錯以為秦征是沖著一具屍體泄恨。

群情激憤的人群裏,三公子沈端行不忍再看,默默轉過了頭。

“他不是我哥哥……”

這一聲細弱得像幼鳥啼哭,幾乎被淹沒在人群的騷動中,那怒火沖頭的秦征卻聽清了,他身形僵硬如鐵,緩緩轉頭看向上位坐著的少女,啞聲問:“你說什麽?”

“他不是我哥哥。”尹懷柔雙手攥緊了衣裙,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來,“我哥哥是個愛哭鬼,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從小怕痛,不會忍了這麽久都不出聲的。”

在場眾人啞然無語,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反應。

便見尹懷柔摸索著扶住桌案,站了起來,小心問道:“秦大俠,我覺得累了,可以回房休息嗎?”

秦征直起身,雙眼血紅,握拳的手緊了又松,終歸不想為難小姑娘,揚手一揮,站在角落裏的一個婢女立刻上前來,扶著目不能視的尹懷柔往外走。

沒走幾步,尹懷柔似有所感地停下了,恰好停步於倒在地上的尹懷殊的旁邊。她蹲下身,尹懷殊緊繃的神情終於裂開了條縫隙,顯出了慌張,整個身子用力往後縮了縮,生怕被她觸碰到,卻見她只是從袖中掏出一條雪白的帕子,輕輕擱在了他的臉側。

然後尹懷柔站起身,什麽也沒說,扶著婢女走出了燈火通明的廳堂,消失在了夜色裏。

眾人沒能回過神來,卻聽一陣鐵鏈摩擦叮當聲,是尹懷殊竭力伸出被縛住的手,夠到了那條帕子,攥在手裏,埋首於上,尚可嗅見淡淡的蘭花香,他肩頭忽地顫抖,竟是忍不住哽咽著落了淚,於是塵土與淚水,混雜著鮮血,染汙了那方雪白。

廳堂內一時死寂,突然有人開了口,叫道:“秦大俠,跟這歹人啰嗦什麽,直接殺了痛快!”

“對啊,說那麽多有什麽用!”

“殺了他!”

秦征並不為叫嚷聲所動,沉聲道:“直接殺了豈不是太便宜了他,我要他跪在我夫人墓前磕頭認罪,再拿他人頭血祭。”

秦征垂下眼,盯著尹懷殊,冷冷道:“不要指望魔教來人救你,我會親自看押你,來一個,我正好殺一個!”

這出戲便如此收場,尹懷殊一身傷的被扔到了柴房關著,秦征言出必行,提了祖傳的遊龍槍,就坐鎮在外,其他人雖然可惜沒能眼見尹懷殊身死,但總算也出了口惡氣,各自回房養傷休整。

至於沈家的兄弟兩個,回房後先去看了一眼安靜昏睡的二公子沈知言,然後對坐無言,倍感發愁。尹懷殊倘若直接死了倒好,徹底斷了沈知言的心思,可偏偏秦征另有打算,事態便難以把握了。末了,大哥沈慎思嘆了口氣,打發三弟回去睡覺,只道是隨機應變。

然而,次日一早,沈慎思剛把三弟沈端行叫過來,正打算交待些什麽,忽然見沈知言持劍走入房中,在二人面前站定,撩袍直接跪下了,神色異常平靜。

這一舉著實出人意料,沈慎思看出他已經知曉了昨夜廳堂的事,剛要開口,卻被搶先了。

沈知言道:“請大哥將我逐出門派。”

“二哥,你這是幹什麽!”沈端行大驚失色,搶上前要扶,卻被對方堅決地拂開了手。

“把話說清楚。”沈慎思道。

沈知言凝視著自己的兩位兄弟,道:“我心意已決,要救出青遙,與他一同去往般若教。”

“去般若教?”沈慎思勃然變色,“你為了他,居然要背棄道義,與整個江湖正道為敵,去和那群邪魔歪道廝混?沈二公子,禮義廉恥都被你喂了狗嗎!”

“知言對天發誓,絕不做有違道義之事。”沈知言神情不改,坦然道,“青遙在教中孤立無援,為保全自己,才釀出這許多禍端,若能有我在旁護著,處境必會改善,或許此後也不至於再生殺戮。”

“可笑!”沈慎思斥道,“我看你是被蒙了心,瞎了眼!尹懷殊滿身殺孽,你反倒可憐起他在魔教勢單力薄?你這是是非不分,善惡不辨!”

沈知言低聲道:“他並非十惡不赦之人,只是想活下去。”

“這世上有誰不想活下去?”沈慎思擡手直指外面,“這句話,你敢在秦征面前說嗎,敢在天門派面前說嗎,敢在所有因他而死的人的靈前重復一遍嗎?”

“……”沈知言垂下了眼,被掩藏住的掙紮矛盾再次翻湧了上來,他無法回答,良久沉默。

沈慎思半蹲下來,平視著他,稍緩了語氣:“我的沈二公子,清醒點兒,你們兩個注定不是一路人,尹懷殊配不上你,他是要被打入地獄的,而你有大好的前程,只要邁過這道情關,以後會遇上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