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第2/2頁)

“有時候她會來看我練劍,我聽到她偷偷嘆氣,說怎麽生的不是個男兒呢,女兒只有這一雙眼睛像爹。後來我娘的病越來越重,程居閑還是沒有消息,她怕自己等不到,我便去求師父想想辦法,托人帶封信過去,好歹讓他趕回來見我娘最後一面。信送出去了,可日子也沒什麽兩樣,我擦著擺設、練劍,我娘瞧著西面。”

照月忽然停下,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江離安靜地看著她,不出聲打攪,卻能看出他聽得認真,半點敷衍也沒有。照月沖他露出個勉強的笑,這才又道:“我記得那天是剛入了春,我娘突然叫我到床邊,讓我抱著她。”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抱她。原來娘是這個感覺啊,香的、軟的,但是不暖和。她手冰冰涼地摸我的眼睛,說你怎麽還不回來,雁都要歸了,你怎麽還不回來呢?”

“我坐在床上抱著我娘,陪她望著西邊的窗,然後月亮落了,天慢慢亮了,風吹了一夜,把窗台沒化的雪吹了一地,把我娘也吹的渾身冰涼,我抱得再緊也暖不熱啦。”

江離忍不住想開口,卻被阻止了。

“你先聽我說完嘛。”照月回想著,“那時候我心慌的要命,娘走了,我該怎麽辦?說來程居閑是我爹,可我連他究竟是圓是扁、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天下那麽大,哪裏還有我的家?想著想著,我就沒忍住哭了起來,還不敢在我娘床邊哭,就坐在門檻上。到後來腦子裏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哭什麽了,直到師父過來,給我擦幹了淚,幫我給娘下了葬。”

夕陽斂去最後一絲霞光,天地倏然暗了。江離起身點上了燈,照月拿起杯盞咕咚咕咚大口幹了,豪氣幹雲的仿佛喝的不是茶水,而是烈酒。

“痛快!”她一抹嘴,衣袖悄悄蹭去了眼角淚痕。

江離又給她添滿了茶,道:“演武場上你一直往台上看,你果真不想見他?”

“我又沒在看他,我是想看清魏敏那個奸商長什麽樣!”

江離搖了搖頭:“初見時,你提及的那個過橋向南的三層小樓,我從師父那裏回來時見到了,是程居閑的住處。”

照月一怔,頓了頓,仍在嘴硬:“我連他臉都沒見過,娘說我的眼睛像他,我就想看一眼,不行嗎?”

“你們難得相逢,況且誰都看得出他在意你。”江離低聲道,“照月,你在怕什麽?”

“我……”她話音一哽,匆忙別開臉,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已經平靜,“其實我都想明白啦。程居閑是江湖豪俠,有什麽能重得過他的恩仇情義?是,眼下他看著在意,可若再有抉擇之事,難道他就會選我嗎?我娘心裏眼裏都是他,便是死也死得心甘情願,但我算什麽?”

“我又沒見過他,萬一程居閑發現我和他所想不同,萬一……萬一他瞧不上我呢?”

江離有些訝然,道:“不會的。”

卻不知這話怎麽了,照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向他:“你啊,都不明白我心裏想什麽,還要來安慰我。”她站起了身,“不說啦不說啦,我回房去了。明日見!”

說著便往外走,拉開了門,照月忽而又轉過身:“江離。”她手指不自覺摳著門框,試探地問,“你說我們……算是朋友嗎?”

江離想了想,反問道:不然呢?”

照月笑了,重重點了頭,回身離開了。

夜色在她身後降臨。

星河漸亮,蟲鳴隱約。戚朝夕斜坐在房檐上,拎著酒壺,正打算借三分朦朧月色下酒,突地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他漫不經心地掃去一眼,院墻外匆匆忙忙走過幾個年輕人,手上不知都拿了什麽,卻沒人打起燈籠,昏暗中只隱約看到領頭的人像是魏柯。

戚朝夕意興闌珊地收回了視線。

名劍大會在即,不疑劍已被證實,這夜雖寧靜,只怕沒幾個人真能睡得安穩無慮。哪兒還會有勝者取劍這樣簡單的事?明日必然是場腥風血雨在等。

戚朝夕偏頭想了會兒,以酒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