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五月十四,名劍大會。

驕陽似火,夏花欲燃,一派明亮熱烈。戚朝夕剛一踏進演武場,登時有幾人轉頭來看,滿面焦灼,瞧見是他後大失所望,不住嘀咕著什麽。

今早薛樂果真沒再叫戚朝夕,他自己也不知什麽時辰到的,占了個觀望的好位置,正沖戚朝夕招手示意,身旁居然還站著江離和照月。

這演武場要比昨日新秀比試時熱鬧了十分。畢竟關系到不疑劍,無人肯置身事外,因此高台上也不再設座,擂台下擠擠挨挨的,人頭攢動,但從打扮上細看,各大門派仍是涇渭分明。

“怎麽回事?”戚朝夕問道。他是踩著開場時辰的尾巴來的,在墻外沒聽見刀兵響動已經驚奇了,誰知擂台上原來空蕩蕩,一旁只站著了個魏敏,仔細瞧面色還帶著一抹凝重。

薛樂看了看盯著腳尖出神的照月,壓低聲音道:“程大俠還未到場。”

不疑劍不在。

戚朝夕低笑了聲,像是意料之中。旁人卻耗盡了耐心,抱怨聲夾著猜疑,一浪高過一浪。

“魏莊主,不給咱們個準話交代嗎?”

“好大的架子啊!天熱成這樣,難不成要讓我們等到黑?”

“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已經派人去催了!”魏敏連聲賠罪,忽地望見家仆惶急地跑了進來,連忙喝問:“人呢?!”

“老爺,沒有啊!”家仆隔著老遠大喊,“整個莊子都找遍了,沒見著人啊!”

這一嗓子響亮地砸進人群,同時有上百個人叫喊起來,毫不留情地淹沒了魏敏的聲音,演武場上頓時像是沸粥炸開了鍋。

“他娘的!我早就說靠不住了,程大俠程大俠,屁!見了寶貝不照樣連夜跑了!”

近處有冷聲嘲諷:“說什麽真君子,好個仁義忠信,原來還是之前的利不夠大、不夠動心罷了。”

有人當即就往外沖去,好像一出門就能親手把程居閑給揪出來似的。世家名門還算沉得住氣,只派了幾個弟子跟出去看看,其余仍站在原地等候消息。

“把不疑劍交到程居閑手上,還是眾目睽睽之下,今日不論發生什麽,我可都不意外。”戚朝夕看熱鬧不嫌事大,剛笑了聲,就被薛樂用力扯了一把衣袖,往身旁示意。

江離也看向照月,她仍眼也不眨地盯著地面,鞋尖碾著黃沙,面上木刻般全無表情。

正在這時,有個家仆一頭紮進了門,卻被推擠在人流中,站也站不穩,只得放聲喊道:“找到了!老爺,找到了,在莊外林子裏!”

周遭頓時停住,家仆艱難站穩,滿頭熱汗,氣喘得接不上下一句。魏敏臉色大變,提聲問:“找到人了?怎麽不帶過來?!”

家仆鉆出人群,險些撲倒在地,好容易喘勻了一口氣,叫道:“死了!”

照月猛然擡頭。

魏敏急得上前幾步,貼在擂台邊緣:“那劍呢?”

家仆搖了搖頭:“沒看到,只怕是沒了!”

魏敏身形一晃,退了一步,然後才長嘆了口氣:“先去城外看看。”

這回各大門派也等不住了,跟著匆忙走出。戚朝夕與薛樂正要綴上最後,身旁突然炸響起個聲音。

“我才不過去!”

照月往後退了一退,瞪著江離,色厲內荏得像個受驚的小獸。江離向她伸出手,正要開口,照月雙手捂住耳朵,扭過身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了。

只留江離無措地對著她的背影。

薛樂心中不忍,對江離低聲道:“你隨你師父去看看,回來也好告知她。我留下守著,免得出事。”

江離看了薛樂一眼,終是點了頭,跟上了戚朝夕。

聚義莊幾乎獨占一隅,周遭街坊稀疏,往後走出不到幾裏,更可見一片莽莽綠林,碧玉般的枝葉在頭頂上交織遮蔽,平添了三分涼意。

程居閑就躺在一片濃蔭下,衣衫難辨本來顏色,全被血浸透結成了深褐,連身下草土也蘊積著濃重的血腥氣。他屍體可謂慘烈,渾身錯落了整整十二道傷口,每道都破體而出,好似下手的人與他有天大仇怨。然而奇怪的是,他閉目的表情卻毫無痛苦,平靜極了,襯著滿身穢血殘肉,反倒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古怪。

江離隨戚朝夕站在一旁,看著青山派的沈二公子取出一柄短匕,輕而謹慎地一點點割開粘連在屍身上的衣物。周圍的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手上動作,不覺屏住了呼吸,連被攔在林外的人也不住探頭望來,試圖看清什麽。

方才跟來的一大群人中魚龍混雜,吵吵嚷嚷還夾雜著不堪入耳的笑罵,想看看名滿天下的大俠究竟落得什麽下場。

青山派大弟子、掌門長子沈慎思猛地回身,抽出了刀,寒光飛掠而過,人群急忙退後,隨即轟然一聲,有一合抱粗的高樹被攔腰截斷,倒臥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