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第2/2頁)

說是這般說,但真的關系到親人,又不一樣。

大人早給紀墨準備的有袍子,是大人小時候穿過的那種,臉上的塗畫也是必須的,謂之“惡面”,驅邪之用,這種面部塗畫之法也跟咒文之法相匹配,根據祭祀不同也會有不同。

若是祭祀鬼神,還要看是怎樣的鬼神,鬼神譜系之中的鬼神,有的好美,有的好醜,有的性惡他人美於自己,也需要巫祝醜化自身,方能取悅鬼神,塗畫之法也因此不同。

遠疾咒相對較弱,塗畫也不必太細,眼下紅痕為忌,令惡鬼趨避,兩靨塗上同樣具有驅邪效果的圖樣,這般,整張臉,不仔細看就看不出原貌了,這也是為了防止小鬼記仇,他日報復之意。

從這些祭祀的禁忌要求上看,就能看出許多人性賦予的神性是怎樣的,而塗畫的顏料,這一點是最為紀墨所詬病的,都是血。

巫祝府中養著的一些奴隸謂之血奴,就是這種時候取血用的,熱騰騰的鮮血被盛放在碗中帶出來,以手指點著塗抹,血中還會加入一些類似於骨膠那種膠質,並不會很稀,有一定的附著性。

塗在皮膚上感覺,紀墨只聞著那股氣息就覺得作嘔,但習俗如此,不好輕改,便只能照做了,他的手指還沒觸及碗中那些血色,大人就把他叫到身前來,“我來與你畫。”

他的手指蘸了血,流暢地為紀墨勾畫,紀墨看著他的眼,他眼中全是專注,又似通過這樣的行為寄托著什麽,是傳承嗎?

若幹年前,也許對方也是被父親喚到身邊,如此塗畫面頰。

熱血上臉,很快就涼了,有些幹澀的緊。

“好了,去吧。”

屋外空地上,已經有侍者燃起了火堆,小小一堆火於冷風之中有所偏移,侍者拉起了帳子擋風,似弄了個半開放的帳篷,紀墨拖著那很有些分量的彩羽衣袍來到火堆旁。

腦海之中回憶的是有關遠疾咒的一切,包括舞蹈相關,這是他的弱項,之前學習的時候,就屢有犯錯之處,現在回想,歷歷在目,今次,定要做出正確的。

紀墨站在火堆後,目光看向屋內,大人仍坐在木幾上,正面朝著窗外,唇邊兒含笑,看著他,微微點頭,像是在說“放心做,無論怎樣都好”。

這還是紀墨第一次實踐咒文,火堆就在面前,烤得人身上也發了汗,手心裏也濕了一把,似乎攥緊一些就能流出水兒來,他的心情緊張,看到大人的笑容之後愈發感覺到有幾分沉重。

這是學習時候完全不同的感受,那時候的沉重只是因為知識繁雜,容易混淆,如同兩個相近的讀音,總是會讓人無所適從地多了些煩躁,現在的沉重則是因為這個他以為完全是心理作用的咒文之後所代表的意義。

想要讓人病好的心,是真的,想要咒文因此管用的心,也是真的。

木柴燃燒的味道並不好聞,紀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鼻息之間都多了些灰燼的感覺,卻還是按捺下來,如同往常修行一樣努力入靜,且把思緒放高遠,再高遠……

每日晨起修行,晚間觀想,都免不了下陰入靜,都是熟練的了,紀墨很快就找到那種狀態,頭腦之中溫習遠疾咒相關程序的時候,觀想法也不自覺發動,那大樹已經有了兩道枝丫,還沒有紅日,但此時此刻,火堆熊熊,就像是填補了樹上紅日一般,讓人多了些不一樣的感受。

手腳已經動起來,身子也扭動起來,伴隨著口中的呢喃咒文之聲,一句句,一個音節一個音節,都似溫習過千百遍,實踐過千百遍,緊張的情緒不翼而飛,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類似夢遊的狀態中。

紀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很清醒,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下一個動作,下一個音節,早就在腦中預演完成,等著舞動的時候發出咒文的聲音,他的目光之中,那火堆已經不在正中,正中所在是大人的位置,是樹的位置,是需要讓紅日相伴,與之一同拔高的位置。

手上的姿勢在變化,腳上的步法也在變,前進,後退,繞彎,轉折……在火堆之旁,手臂的每一次揮動,身子的每一次旋轉,都會帶動寬大的衣袍鼓風,風吹到火上,那火堆也因此迸發出一些火花來,能夠聽到木柴的嗶啵之聲,與咒文同為陪襯。

精神之中,似乎有某種狀態被達成,然後一種冥冥之中恍惚的聯系就此建立,紀墨敏銳地發現了,再要去細細感受,就發現從那種狀態之中退出來了。

退得太倉促,讓他猝不及防差點兒錯了腳步,好在扭轉及時,只衣袍上的羽毛撩過火堆,微微黑了半圈兒。

紀墨定下腳步,隔著火堆回看大人,遠疾咒已經完成,大人含笑看來,微微頷首,似乎是滿意的樣子,紀墨松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已經大汗淋漓,一時疲乏得幾乎站不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