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2頁)

祖上的輝煌,在他看來是輝煌的,在這些人眼中,甚至沒有記入族譜的資格,不是官身,不得文位,又算得了什麽呢?

“人啊,不可忘本,我琴家祖上就是制琴出身,世世代代都制琴才是正當,這些人卻一個個羞於提起,是啊,他們是應該羞於提起,如今制出的琴,也不知道能得先祖幾分。”

琴師傅說到這裏總是免不了感慨,歷史變遷,曾經的制琴也算得光榮,如今,不過一匠人耳。

“琴師傅如此說就有些不妥了。”紀墨並不贊同這樣的說法,誰能說現代一定是落後於古代的呢?今人一定不如古人嗎?明明文明發展到現在,很多方面不說日新月異,起碼也有別於最初,往好的方面發展的,從茹毛飲血到刀耕火種,這一段漫長的發展過程難道就不是成功嗎?

“古人自然有優秀的地方,那時候的琴,於傳說中光彩非常,似令人難以超越,但,今人所制之琴,就一定沒有值得肯定的地方嗎?這樣繁復的工藝,這樣繁多的木料,是古人能夠找到的嗎?”

紀墨說得很肯定,在他示人以誠之後,琴師傅也不把原料的途徑藏私,告訴了他,別的不說,只說那大漆,就不是本地所產,需要花錢托商家專門運來,再有蠶絲,並個別木料,都非本地所有,而是外地尋來,如此路途跋涉,往往物價幾番。

看起來制琴所耗時間手工都賺了大錢,其實真正把這些原料成本加上去,並不算豐厚,不然琴師傅的後輩之中,也不會少有人願意學這門手藝了。

花費時間學習,未必能夠學出成果,之後所得也不如其他豐厚,又何必非要堅守呢?

時移世易,如今的朝廷之中,可不看重匠人,制琴匠,又能優於其他工匠多少呢?

即便如此,鄙視鏈依舊是存在的,跟君子之藝有關的,筆墨紙硯系列的制作技藝都算得上是靠前的那些,同樣是匠人,這些匠人卻天然鄙視那些普通木匠,再次還有石匠等,越是繁重臟汙越是下賤,可鑄劍的鐵匠就是最底端了,如此層級遞減,只有跟文化沾邊兒,跟讀書人沾邊兒的才能站到前頭去。

而在那些讀書人眼中,匠人都是匠人,不會有第二個稱呼。

“我等制琴,要學的是前輩之風,尚古而誠,要改的是冗繁工序,簡而易傳,要精進的則是我輩私心,創新而雋永,焉知今日我等所制之琴,不能流傳千古耶?”

紀墨在這方面很有信心,他的目標就是這個,多了不敢說,一張琴,傳個五十年總是不成問題吧,若是有點兒新鮮特殊之處,說不得還可以流傳更久。

琴的價值擺在那裏,若是名琴,傳家寶一樣流傳也未嘗不可能,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成名之前積累,不要有一天讓人覺得那名琴名不副實。

古代可不講究什麽黑紅也是紅,一次風評不好,足夠讓人排擠出這個圈子,下次想要進來就難了。

紀墨努力和孫掌櫃交好讓利,努力獲得琴師傅的認可,一方面是想要學更多的東西,一方面也是希望這些人能夠成為他的口舌,為他把名聲流傳出去,不用人的名聲,琴的名聲就可以了。

為了制作出一張人人稱頌的名琴,紀墨也是絞盡了腦汁,怎樣的改良工藝才能一鳴驚人,怎樣的琴音才能繞梁不絕。

古有鳳凰遺音,今……紀墨覺得,一張琴配上一個好聽的名字也是很有必要的,只是那琴也要有足夠的實力,配得上名字之中溢美。

琴師傅少見紀墨這等宏願之人,世風如此,便是他再怎麽往君子之風看齊,匠人身份總是讓人低看一眼,做這一行的若說沒點兒熱愛是不可能的,但他們也知道不能強求,更多還是糊口養家的必然,一輩子只會這一項技藝,又能如何呢?

他們走不出更多的路,而明明年齡很小,還有更多選擇的紀墨如此堅定虔誠,就讓人不解的同時多有自慚了,這種情緒之下,琴師傅對紀墨倒是更好了些,一些之前不想講的東西也會跟他論述,也接受了他的觀點,跟著他一起做起實驗來,不覺就是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