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2頁)

夜半神思困頓,這一詞就有如驚雷,直接讓人清醒了。

揉著眼睛跑到光下,跨入佛堂之中,看到一支燭火之下,兩人,一個坐,一個站,相隔佛前桌案,各居陰影兩邊兒,坐著的是他的紀姑姑,站著的那個是個男人,華服錦衣,一張臉看起來不年輕,卻也不顯老,約莫三十多的樣子,既不禿頭又沒肚腩,頗為挺拔磊落,面上些許胡須,柔順有型,更添風雅。

“你,你是……”

紀墨看著男人,眼睛亮了亮,“紀沉意”三個字就在嘴邊兒,差點兒咬到舌,卻聽那男人說:“我是你的姑父柳仲鈞。”

被這個“姑父”又醒了醒神兒,紀墨看了姑父柳仲鈞一眼,又看向紀姑姑,見得她微微點頭,這才轉臉叫了一聲:“姑父!”聲音清脆。

柳仲鈞微微點頭,看向紀姑姑,紀姑姑也於此時擡眼,道:“很晚了,你回吧。”

她是對柳仲鈞說的,柳仲鈞明明要被逐客,嘴角卻有了笑意,道:“夜深露重,你們也早些休息,有什麽話,明日說不遲。”

紀姑姑頷首不語,柳仲鈞不再多說,直接離開了,他的寬袖長袍,大步而出迎風而鼓,自有一股子風流氣度。

紀墨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好奇,五年多,竟是頭一次見這位姑父,心裏多少問題,轉頭看向紀姑姑的時候又都轉成了對“紀沉意”的惦記,回想剛才初聞,分明是個男聲,所以,原來紀姑姑就是紀沉意嗎?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竟是我姑姑!

“姑姑,姑姑,你的名字原來叫做‘沉意’嗎,真好聽!”

千穿萬穿,馬匹不穿,紀墨重新撿起曾經的工夫來,希望能夠從紀姑姑嘴裏聽到更多的事情,比如說剛才那位柳姑父,怎麽從來都不曾聽聞。

“沉水灼焰光,意凝銳氣生。你若要學鑄劍術,當知‘沉’‘意’為先,幼時,先父如此告知,名若鑄劍,人亦如劍,千錘百煉,寧折不彎。”

紀姑姑站起身來,拉著紀墨的手,往後面走,佛前香煙已經被風吹散,冷意透過衣衫,手指也冰涼了,心中卻似有團火,還在熊熊燃燒,從不曾熄滅。

一步步往後面走,跨過門檻,把紀墨送回他的房間,看著他躺在床上,紀姑姑嘶啞的聲音並不好聽,在這深夜聽來,更有幾分嗚咽似挽歌哀曲,卻又有錚錚不屈之意,凝出一段骨來,取走了所有的邪氣妄念。

“今日已經很晚了,早些睡,若要知道什麽,明日姑姑再告訴你,該知道的總會知道。”

“……好。”

感受著紀姑姑的手摸過自己的頭頂,紀墨乖巧地閉上了眼,既然已經找到人了,也不怕人跑了。

瞧著他安靜了一會兒,紀姑姑便起身離開了,等她走了小半刻,紀墨悄悄睜開了一只眼,起夜的目的還沒完成呐,唉,以後睡前再不喝那麽多水了。

不,這次也算是歪打正著了,否則,幾時才能找到紀沉意啊!

反復思量,又是一個教訓,他一直都當這名字是屬於男子的,不見半點兒女子柔順,可它就是女子之名,而女子之名,古代的女子之名,幾乎沒有什麽被叫起來的機會。

以紀姑姑為例,平日裏的丫鬟自然不會叫她的名字,旁人……就沒有什麽旁人,且,古代連名帶姓叫一個人,跟指著鼻子罵人也沒什麽區別了——

等等,罵人!

剛才柳姑父和紀姑姑是在吵架?

這可真是……他們吵什麽啊?紀墨當時所有的念頭都在“紀沉意”這個名字上,竟是沒注意名字之後跟著的句子是什麽了,這會兒反復回想也沒想起來,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

早起吃早飯的時候,因為紀墨起得晚了,也沒時間問紀姑姑這些事情,匆匆拿著書和功課就去趙先生那裏了,然後是去孔師傅那邊兒,午飯都是在外頭吃的,等到下午下課回到佛堂,紀姑姑正在念佛,又要等上一等。

都已經等了一天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紀墨在佛堂前一圈圈地轉,小供桌旁邊兒的佛經也被反復翻開反復合上,好容易等得人出來,便要問,又被紀姑姑止住了:“先吃飯,有什麽話,吃完飯再說。”

“……”話憋在嘴邊兒的紀墨點頭,吃飯,吃完了說!一定要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