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頓飯食不知味兒,快快吃完了,紀墨眼巴巴地看著紀姑姑品茶,她淺啜了幾口茶水之後,才在紀墨期待的目光之下說起了那有些沉痛的陳年舊事。

那個時候,紀家是鑄劍世家,因世代為君王鑄劍而享有美譽,忠君,是刻在每一個紀家人脊梁之上引以為傲的文字,紀家的那一代家主是個脾氣很倔的倔老頭,眼裏頭看不到旁的人家。

“當年的柳家,鶴州柳,名聲並不好聽,雖是世家望族,卻曾投於叛軍,又撥亂反正之過而被視為墻頭草,這段婚事,是他求來,也是我爭取的,劍出無悔,我那時候是真的很高興……”

回憶起這一段過往來,嘴角的笑容都還帶著一絲夾著苦澀的蜜意,如香醇的茶,無論多麽香醇,嚼起那葉來,也只有苦與澀。

“誰能想到,柳家當年就有不臣之心,想要的是我紀家的鑄劍術。”

紀墨聽到這裏很想默默舉手,從孔師傅那裏他知道鑄劍師比想象中高端許多,絕對不是鐵匠之流的,也就是說他們鑄出來的劍每一把都有名號,如歷史上的什麽十大名劍之類的,這種劍,一把兩把,又能對局面產生什麽影響呢?

而且,鑄劍術就算再厲害,鑄造一把劍的時間也必然很長,柳家劍指王侯,不說等不等得了那麽長時間,柳家想要的肯定不是去當一個為王侯鑄劍的鑄劍世家,那麽,從紀家要來鑄劍術給別人用,跟直接用紀家有什麽不同呢?

這些問題顯得有點兒深奧,紀墨還記得自己現在是個五歲多的孩子,不好問,便只壓在心底,默默聽。

“忠君是紀家的骨,知道了柳家謀算,紀家自然不肯低頭……那一場火,把什麽都燒沒了,如今,又有幾個人還記得紀家呢?”

紀姑姑說到末了,輕嘆,滿是悵然,她那時候聽到消息已經晚了,跑回去便見得大火燒紅了一方天空,想也沒想就沖進去了,被人救出後就毀了容,太痛了,她不想活,是想死的,心中有恨,又不甘如此死了。

惡鬼一樣躺了不知道多久,跟他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後還是被救治了,就這樣活下來了,活到了現在。

紀墨早就知道紀姑姑的性子是敢愛敢恨的,寥寥數語之中的愛恨情仇都被略過了,但對他來說,那些都是能夠稍稍想到一二的,國仇家恨,大抵如是。

最為可笑的是,當年紀家寧可全家自焚都不肯稍稍低頭的柳家,如今竟然成了明堂天子,那,當年紀家的堅持又成了什麽?毫無意義。

便是如今回想起來,又有多少嘆惋,若是那時候知道如今會如此,紀家,紀家,紀家怕是也會那般選擇。

“我們記著就行了,要旁人記做什麽?便是我們都記不住了,不是還能寫書嗎?寫出來,讓歷史記住!”

孩子的聲音朗朗,全無陰霾,一語照亮佛堂,讓紀姑姑也從那種悵然之中抽回神思,看向紀墨,露出了一個淺笑來,像是在笑他的孩子話,卻也真的覺得輕松了一些。

放下茶盞,摸了摸紀墨的頭,柔軟的發似春時地上那一層絨絨的綠芽,讓紀姑姑想到了小時候,她也曾拉著弟弟妹妹的手,一同在野外奔跑,光著腳丫,感受著踩過那絨絨綠草的癢意。

“那,墨兒以後就寫出來吧。”

她如此說著。

紀墨高聲應了,應完之後又回到之前的關鍵問題上,“姑姑,既然咱們紀家是鑄劍世家,那咱們的鑄劍術一定很好了,姑姑教我吧!我想跟姑姑學!”

“好是極好,卻已經在那一場大火之中燒毀了……”

紀姑姑如此說著,看到紀墨略顯失望的目光,一笑,“我聽說過你的那位孔師傅,應該是孔諒,他的鑄劍術也是極好的,以前,他年輕的時候,還曾來紀家請教過,你跟著他學,足夠了。”

“姑姑是不想教我嗎?”

紀墨從凳子上出溜下來,蹬蹬蹬來到紀姑姑身邊兒,拉著她的手,擺出一個求懇的小模樣來,有點兒自艾地說。

紀姑姑見狀,知道若是不說清楚,恐怕這孩子會當幾天小尾巴,不想跟他歪纏,直接道:“若論鑄劍基礎,你的這位孔師傅比我強多了。在紀家,耳濡目染,我雖也略知一二,但從未親手鑄劍,空言之語,又哪裏能夠教你,別歪帶了你。你且跟孔師傅好好學,將來你能夠親手鑄劍之時,我在一旁看著,指點你就是了。”

這話說得很是在理,這個古代,女子並不是都被束縛在閨閣之中——聽說外頭還有女將軍,但,很多東西,傳男不傳女也是約定俗成的事情,便是有些人家開明,也就是不禁止去看去學,主動教的總還是少數。

紀墨拉著紀姑姑的手,觸得她手上沒什麽繭子,看她腕部也不曾多有力量,便是她真的知道,大概也是王語嫣那樣,能看會說不會做,如此,基礎就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