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4/4頁)

繆存全自動鉆進被窩,困頓地胡言亂語:“你是不是有分離焦慮啊。”

駱明翰回到衣帽間,在穿衣鏡前看著他那可憐的歪歪扭扭的領帶嘆氣,解開時卻又垂著臉莫名笑了笑,自己手法嫻熟地打了個飽滿的商務結。

也不知道折騰這一遭折騰個什麽勁。

繆存睡到十點多,開始了一整天的專心畫畫。駱遠鶴很關心他準備的進度,繆存有什麽不確定的就問他。他之所以在破格錄取時沒有投在駱遠鶴所在工作室門下,就是因為他更擅長也更喜歡古典,而駱遠鶴是現代的。這一點師徒兩個都心知肚明,駱遠鶴給予他充分的自由度,只讓他慢慢摸索。

繆存明白,沒有哪個畫家的流派是一成不變的,從古典走向現代更是經典路徑,所以對於去法國就要改投現代派,繆存除了覺得有點可惜,辛苦了些,倒也是很期待的。

其實如果駱遠鶴沒去法國的畫,繆存本來是考慮去俄羅斯的,這是審美上的先決,這之後,他便首先嘗試了駱明翰那一副俄羅斯風格的肖像。

繆存不知道自己畫得好不好,不敢給駱遠鶴看,猶豫了很久,趁今天駱明翰不在,帶出去高精掃描後,發送給了古典與現實主義工作室的主任教授。

“辛老師,您覺得怎麽樣?”

“意境幽深,技法紮實,深刻又樸素——你俄羅斯古典畫得這麽好,駱遠鶴知不知道?”

辛教授不僅是工作室的主任,而且還是油畫系的副主任,院裏掛職副院長,他資歷老地位高,駱遠鶴也要對他禮敬三分。

繆存可嚇了一大跳:“老師,你千萬不要告訴駱老師。”

“哦?我看你畫的他,還以為你跟他商量過了。”辛教授在電話那端笑了笑:“好,我不告訴他,省得他說你背叛師門。”

繆存:“……我不會背叛駱老師的。”又不服氣地說:“駱老師也沒有那麽小氣,他都沒有非讓我投第四工作室……”

辛教授一陣大笑:“行了行了,知道你是駱遠鶴的小天才,馬上就要去法國了,不過繆存,”他頓了頓,收斂了玩笑,有些感慨地說:“如果你願意,我是恨不得明天就送你去俄羅斯啊。”

“老師是覺得我畫得好嗎?”

“你畫得好不好,不用我說,以後你的歷史地位會告訴你,”他是老一派的藝術家,都是退休返聘的年紀了,很輕地嘆了口氣說:“我只是可惜又一個人才從古典走向了現代。”

拋開那些國寶級老古董來說,現代派更受商業性上的追捧,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他這種跟古典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不能不為之惋惜。

繆存掛了電話,抱著這幅油畫在車上發起了呆,又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原來這幅畫是畫得好的,連辛教授都認可,那留給駱明翰就是合格的。至於古典派還是現代派,又有什麽關系呢?駱遠鶴在藝術上交給他的信念與理念,遠比這些派系分明的技巧和風格都要深刻得多,他將永遠追隨駱老師。

回了家,把油畫又在墻上安安全全地掛好了,燈光一打,總覺得比之前更順眼。

畫這樣一幅畫太累了,這大概是他前半生有且僅有一幅的俄羅斯古典油畫。

駱明翰回來時,繆存剛洗完筆刷,還跟駱遠鶴通了電話——躲著家裏的傭工們,悄悄的。

每次看到繆存在準備留學材料,就會感覺他離開自己的日子又近在咫尺了一步。

駱明翰明白自己沒有資格阻止他去法國追夢,去尋求好心親戚的庇佑,從而更換到另一到更好的人生。他說服自己,甚至主動問:“歐洲留學很貴,你家裏人支持你嗎?還有留學申請,有沒有找機構幫你操作?”

“文書我找人代寫的,主要看作品集,錢的話……”繆存想到那二十萬,加上自己卡裏目前的余額,謹慎地說:“之前幫你畫了那兩幅畫,過去以後勤工儉學,應該是夠的。”

駱明翰心情復雜,還是不死心不甘心且沒有意義地問了一句:“有沒有可能不出國?”

“不可能。”

駱明翰的笑意很勉強,燈光下,他的面容蒼白,在一整天高強度的應酬斡旋中更顯得疲憊。

繆存讓他看那幅肖像:“駱明翰,我走了,它會陪你,看著看著,你也就不再想我了,因為藝術總是會跟生活漸行漸遠,走到足夠高的高度,再以另一種方式深刻地走進你人生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