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這個也……嘶。”在助手的幫助下, 醫生將病患的衣物半褪下來,一句話沒說完,先表情扭曲地嘶了一聲, “駱明翰,你行啊。”

不是好話, 但駱明翰照單全收,他始終牽著繆存的手, 冷聲冷氣地說:“別廢話,先救人。”

醫生姓俞,是他的朋友,在自己家集團下面的私立醫院工作, 算是駱明翰圈子裏比較正派、道德底線比較高的那一個。他大小是一外科手術屆的新星,來看這點小傷,屬實有點大材小用。

難得能看駱明翰吃癟著急的模樣,姓俞的倒覺得有趣, 停了一氣口,面色凝重地在繆存傷口檢查一番,沉吟:“可惜啊, 你送來晚了——要截肢。”

駱明翰臉色一變,血色霎退, 目光發死地說:“你再說一次?你他媽放屁!”

姓俞的沒想到這麽句明顯的玩笑話駱明翰竟然沒有聽出來, 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後安撫他:“行了行了,這也當真你有沒有常識?倒也趕不上用‘救’的地步, 打一針退燒藥, 傷口處理一下, 按時藥敷就好。”

目光憐憫地在繆存蒼白的唇色上掃了一眼, 不帶感情地說:“就是可憐他白白受了這麽久的罪。”

駱明翰心裏一緊:“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俞醫生回道:“四十度以上的高燒你沒燒過,三十九總燒過吧?那種痛放大十倍吧。”他反應過來,似笑非笑的,“怎麽,你惹出來的禍,親眼看到傷口發炎爛成這樣,你還指望我這個醫生跟你說,沒事,不痛,一點點?”

駱明翰啞口無言。

姓俞的洞悉他的狼狽,微微一笑:“行,一定也不痛,心裏有好受點嗎?”

駱明翰不準吞咽,停在繆存臉上的目光近乎空洞。

繆存的腋下測溫是四十度二,在車上就在反復說胡話了,一雙手冰涼,額頭卻是冷汗不住,等進醫院時,已經意識模糊,而他只當自己困,歉意地說,駱哥哥,我好困啊……我想睡會兒。

如果他沒去找繆存……如果他沒打那通電話,沒有聽出繆存聲音裏的異樣,或者聽出了,卻因為這場幼稚的冷暴力而故意不聞不問不去探望……駱明翰不敢再深想,兩手自暴自棄地插入發間。

他扭頭吩咐助手將藥物清單記錄下來,邊埋汰駱明翰:“你技術原來這麽爛。”

“我——”駱明翰硬生生咽下了。

雖然沒有做措施是一方面,但造成這樣的局面,他是唯一的罪魁禍首。在那種情況下,他早就把繆存是第一次給忘到了腦後,高估了他的承受能力,事後清理時,雖然已經極盡小心了,但駱明翰根本沒想到,傷口會撕裂在深處。

他珍惜了很久,忍耐了很久,尊重了很久,設想過很多種浪漫的開端和繆存可以接受並且舒服的玩法,結果到頭來卻把人送進了醫院。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這種傷可大可小,炎症是能要人半條命的,高燒只是第一步,也算是給身體的強烈警告,”俞醫生收斂了揶揄的笑意,正色道:“如果送晚一點,高燒會對大腦和其他身體內臟都引起不可逆的損傷,炎症繼續發展,在高燒加持下會勢如破竹地引起更多並發症,尿血,便血,感染,休克……我沒有在嚇唬你。”

那種肝膽俱裂的痛再次疾風般瞬間略過駱明翰的四肢,他不敢呼吸,只有嘴唇壓抑著顫抖。

“我不明白,你又不是新手,就算弄傷了,你還能不知道怎麽處理嗎?”姓俞的埋汰人向來又快又準,“你看看你潦草的,處理的這傷口,這手法,這藥……”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上次碰到席霄寒,跟我罵了你半小時沒重樣的,還以為你遇到什麽真愛了,”他頓了頓,目光憐憫:“結果就這?你是愛他還是往死裏玩他?”

姓俞的是兩人共友,對他們的那點爛事一清二楚,以往每次提到席霄寒時,駱明翰總會口是心非地嘴硬,但今天很反常,他好像根本沒在意前半句,而是目光一痛後,咬牙切齒地低語:“當然是愛他。”

“嗯嗯嗯,”俞醫生敷衍地點點頭,“愛愛愛,行了,被你愛真他媽倒黴,還不如他媽不愛呢。”

“放屁。”駱明翰面色陰沉,眼底的紅讓他看著森冷又瘋癲,俞醫生舉起雙手投降:“好好好,我混蛋,我放屁,你自己積德。”

護士拎著藥瓶進來,“繆——”頓時噤聲,腳步也後撤了一步。

她看到駱明翰單膝跪在床沿,隔著被子抱著還昏迷著的病患,額頭與對方的緊緊相抵。他閉著眼睛,那姿勢從護士的角度看去,透著無法被上帝聆聽到的贖罪般的虔誠。

護士咳嗽了一聲,似是不太好意思,目光刻意不看他,“病人繆存的家屬是嗎?來簽個字。”核對信息後,她將藥瓶在點滴架上掛好,邊囑托:“掛水會冷,尤其是胳膊,要注意好患者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