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六筆債怎麽收(第2/3頁)

鶴先生想了又想,緩緩搖頭:“空想無益。”

朱檀絡正想再問些什麽,鶴先生催促道:“該你下了。”

他聞言低頭,凝神望向棋盤,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決定全盤大勢的星位,可桌面沒有棋奩,更無黑棋,如何落子?他有些著急地在袖中摸了摸,摸出一枚上好墨玉制成的黑子,心弦一松,將這枚黑子送到星位上。

鶴先生嘆了口氣:“余又輸了啊。可那又如何呢?人生無定,輸贏皆為常理,輸就輸了,落子無悔。”

“無悔?”朱檀絡突然激動起來,提高了聲量,“但有憾、有怨、有不甘、有未盡的殘念!”

“都隨風去吧。”鶴先生道。風過松,火苗從他的赤紅衣衫間騰起,轉眼燒成熊熊烈焰,他抱著古琴,朝唯一的棋友最後笑了笑,在烈焰中消融。

朱檀絡定定地看著這一切,激動的神色歸於平靜。“落子無悔。”他拈起那枚黑子,任由接觸黑子的指尖——到手臂——到肩膀一寸寸發黑、龜裂,最後身軀如浮沙之塔轟然崩潰,散作漫天黑塵。

詔獄牢房內,寧王保持著背靠榻沿、向後仰頭的姿勢,面上帶著詭異僵硬的淺笑,瞳孔已然放大。他在有生之年的最後一瞬在想什麽,無人知曉。

詔獄外,景隆帝頭臉覆蓋著風帽,在錦衣衛的護送下走出北鎮撫司的大門,同時低聲問褚淵:“記下來了?”

褚淵答:“都記牢了。臣這便稟報小爺,將寧王供出的藏藥地與制藥人一網打盡。”

景隆帝略一猶豫,最後還是說道:“那個懷有身孕的寧王側妃……放過她。”

褚淵有些意外,他印象中的皇爺雖不至於不擇手段,但亦可稱得上理智到了冷酷的地步。與寧王的這場交易,明明是皇爺占了上風,最後不履約也無人能指責,可皇爺卻還是放棄了斬草除根的念頭?

“皇爺就不擔心,若幹年後又出一個朱賢?”

青杏枝頭,夜鳥幾聲啁啾,景隆帝擡臉望去,平靜地道:“一兩個朱賢就能推翻的王朝,說明骨子裏已腐朽不堪,沒有朱賢,還有王賢、李賢。反過來說,只要朝廷以民為本,皇帝以義法治國,天下人心盡歸我朝,又有何懼?”

褚淵想了想,覺得還真是這個理兒。然而會說出這番道理的皇爺,似乎又與在任時的皇爺有什麽不同了……只是他說不清。

他走到馬車旁,正要掀簾請皇爺上車,一匹高大神俊的黑馬卻載著騎士從路中央狂飆而過,殘影卷起一陣勁風,把景隆帝的風帽都掀開了些。

褚淵嚇一跳,上前擋了擋:“皇爺沒事罷?”

“無妨。”景隆帝說著,拉好風帽,正準備上車。

遠處的黑馬忽然發出一聲嘶鳴,被騎士勒韁急速調頭,又朝他們這邊跑來。這下褚淵警惕起來,示意手下護送景隆帝登車,自己上前幾步,喝道:“誰這麽大膽,難道不知鬧市縱馬是犯律之舉?”

馬上之人很快近前,在火把的亮光中看清對方面目後,褚淵吃驚道:“……豫王殿下?”

豫王身著便裝,是一副急匆匆要去尋人的架勢,卻因半途中掠過眼角余光的身影而停了下來,調頭來看個究竟。他盯著鬥篷人,揚聲道:“這是哪位錦衣衛首領?看身形陌生得很,何不把風帽拉下,讓本王瞧瞧是否歹人喬裝。”

褚淵皺眉:“殿下言過了。殿下剛剛回京,對新任的錦衣衛不熟悉也是正常。我等皇命在身,各司其職,還請不要挑起事端。”

豫王眯眼打量他:“我看你這個黑炭頭倒有點眼熟……”他忽然眼底一亮,脫口道,“你是禦前——”

鬥篷人在風帽下無聲地嘆口氣,在“侍衛統領褚淵”幾個字尚未出口之前,擡手朝豫王搖了搖四指。

這個搖手召人的動作可謂是相當眼熟,豫王的臉色瞬間作變,連聲音都變了調,尖銳如刃:“皇——”

“叫二哥。”景隆帝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車廂裏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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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豫王聽褚淵說完全部內情,面上怒容湧動,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瞪向景隆帝的雙眼中似有萬千刀光劍影與濃郁煞氣。

褚淵生怕他將攥緊的拳頭揮到景隆帝臉上,明知不敵這位叱咤北疆的戰神,可還是忠心耿耿地將自身去擋。

景隆帝按下了褚淵的胳膊,說道:“你放心,他不會真的出手傷朕。”

豫王怒道:“你道我不會出手?我他娘的宰了你的心都有!”

景隆帝提醒:“風度。回軍營後,器量不見漲,倒染上一身兵痞氣。”

豫王想借著這股兵痞氣,拿巴掌扇他二哥,把自己之前挨過的耳光還回去。他還真動手了,半空中突破了褚淵的格擋,卻被武力遠不及他的景隆帝抓住了手腕,定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