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這裏又痛又癢(第2/3頁)

如今想起那一幕,只清晰地記得——他的腳真白啊,白得好似牛乳,一個繭子都沒有。他跟他們兄弟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也許曾經有過一路追隨的機會,但現在說什麽都是徒然,亦是惘然。

“我很癢啊……”王辰喃喃地說,“時不時地發作,尤其是夜深人靜時……又痛又癢。”

你的遺願該不會是讓我幫你治腳蘚吧?蘇晏無奈地問:“哪裏癢?”

王辰吃力地挪動胳膊,指向自己的右肋:“這裏……有個箭頭卡在肋骨縫拔不出,後來皮肉長好了,把鐵片封在裏面……那鐵片紮得我又痛又癢,我知道該把它取出來,但是……也許我正是用它的癢,壓制另一種癢,用它的痛,壓制另一種痛。

“如今,不需要壓制了。麻煩你,幫我把這箭頭取出來。”

王辰從腰後拔出一柄解腕尖刀。

周圍又是一片騷動,重任在身的錦衣衛要撲過來解決他。蘇晏喝了聲:“都別動手!往後退,我自己解決!”錦衣衛們這才手按刀柄,皺眉繼續觀望。

王辰將刀柄塞入蘇晏手中:“來,動手,別怕見血。”

蘇晏握著刀柄,試圖勸他改變主意:“你要是真想把箭頭挖出來,我這兒有軍醫,下手快、準頭好,還有鎮痛的曼陀羅湯。”

王辰慘笑一聲:“將死之人,鎮什麽痛?放心,我不會吭一聲。我就是要你親自動手,把我體內那塊鐵片,把那團愚妄之念,挖出來!”

蘇晏心弦有些顫動,但手還算是穩的。他深吸口氣,用刀刃割開對方右肋的衣物,露出一處疤痕凹凸不平的舊傷。

刀尖抵在息肉處,蘇晏遲疑著。

王辰一把握住他的手背,將刀尖插入皮肉,而後緩緩割開,鮮血頓時汩汩湧出。“這裏,兩根肋骨間……看見了麽?”

撲鼻的血腥味讓蘇晏感到眩暈,他咬住舌頭,讓自己保持冷靜與清醒。

王辰操縱著他的手,把刀鋒在自己的肋骨間用力地撬,瞬間迸出滿頭冷汗,卻真的一聲痛也沒吭。

刀尖在血肉間攪動片刻,忽然聽見“咯”的一聲響。蘇晏半撇著臉,也不知是肋骨終於被撬斷了,還是觸碰到那枚箭頭了,只在心裏不是滋味地想:媽的這個賊頭真彪……可惜了,可惜了。

“噗”的輕微一聲,被挖出的箭頭落在泥地上,沾著血,連著肉。王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像經年輾轉的癡心妄想終於離開了自己的身體,有種空蕩蕩的迷茫。

蘇晏丟了刀子,用對方衣服上割破的布料去堵那個血窟窿:“你按著,按著這裏止血。”

隨著血流走的,除了妄念還有溫度。王辰沒有理會肩頭的火藥傷、腰間的血窟窿,也不再看蘇晏一眼,而是怔怔地望著遠茫深邃的夜空。他緩緩閉眼,低聲說了五個字:

“要是能重來……”

重來的話,會怎樣?也許還是會走上這條路,歷史總是有著驚人的相似性。也許……未來有無限種可能。

為什麽呢?蘇晏仰頭望向夜空,老天爺為什麽只把這個“重來一次”的珍貴機會給了他?

心底無聲的疑問,得不到老天爺任何回答。也許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只有他自己。如果現在還不能交出這份答卷,那就用賺來的後半輩子時間,用心思考,仔細作答。

蘇晏站起身,垂著沾滿血跡的雙手,沉聲道:“王辰已死。你們將他就地收殮歸葬,不要損毀屍體。”

一名錦衣衛忍不住提醒:“王辰乃是作亂匪首,罪大惡極,將之碎屍萬段也不為過。蘇大人,要不要等皇上回來再拿主意?”

蘇晏淡淡道:“這個主,我做了。回頭皇上若是怪罪下來,我一力承當。去辦吧。”

錦衣衛們這才擡了王辰的屍首,用沖上岸的船身木板釘了口簡易的棺材,在土坡上挖了個坑埋好,沒有立墓碑。

一個親兵很機靈地舀來河水,給蘇晏沖洗雙手。

“皇……沐將軍回來了!大獲全勝!”有人叫了起來。

蘇晏回首,見火把的微光中,朱賀霖正騎馬飛馳而來,朝他興奮地揮了揮拳頭。

“匪首王武逃上孤山,妄圖負隅頑抗,最後被亂箭射死,全軍覆沒……”

說話聲在蘇晏耳中漸模糊,他望著朱賀霖那張意氣飛揚的年輕面龐,仿佛面對著浩麗江山上初升的一輪紅日——

“清河!我們勝了!”他的君王飛身下馬,笑著擁抱他。

蘇晏也微笑起來:“是啊,我們勝了。”

霸州城內,高朔連同幾十名故意被抓的錦衣衛從地牢裏掙脫出來,一路殺著零碎的亂軍,策馬直奔枚園。

“阮姑娘,阮姑娘!”他著急地呼喚著,推開一扇扇房門。

終於,小樓上的某扇房門被推開後,高朔看見了倒在地板上的阮紅蕉。他心驚肉跳,連忙上前扶起對方,用顫抖的手指去試她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