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天威固然可畏

高朔帶著一支六七十人的“義軍”小隊,押解著三四十名“俘虜”,在夜色掩護下,用那名報信小旗從守城士兵中偷聽來的口令,通過了霸州城的城門。

這也得益於“義軍”構成復雜,陜西、山西、河南、山東……什麽地方的人都有,還有不少在當地就已是開山立派的小股勢力,慕名投奔而來。來源多了,結構就難免松散,彼此小頭目之間互不相識也是常有的,故而王武想了個辦法,要求凡自己麾下義軍,皆以臂縫白巾為記,故而民間又稱之為“白臂軍”。

高朔便是利用了這一點,瞞過守門衛兵,帶著“要獻給兩位統領的衛所戰俘”,混入霸州城。

城中暗巷,“戰俘們”把衣物翻到反面一穿,臂上白巾露出,又成了支百人的義軍小隊,在報信小旗的指路下,化整為零悄悄靠近了枚園。

滿街兵丁手中的火把照亮夜路,王武、王辰並肩策馬而來,在枚園門口下馬,互相攀談著進入前院。

王辰問哥哥:“那小娘皮看著妖嬌,骨頭卻硬得很,死活不松口。怎麽辦,真個弄死算了?”

王武道:“多給她點苦頭吃,一個行院裏賣過身的妓子,還能是什麽貞潔烈女不成!活著為我所用最好,就算死了,只要那蘇小子真對她上心,我們也能用她的屍體賺開城門。”

一絲憐香惜玉的遺憾從王辰心頭閃過,但他很快拋卻了那點不忍,說道:“我再去勸勸她,若還是說不通,也只好城墻上見。”

王武朝他揮了揮手指,徑自回房休息。王辰拐去囚禁阮紅蕉的小樓,見對方正坐在桌前怔怔出神,像是徹夜未眠。

“阮姑娘,天就快亮了,你可考慮清楚?”

阮紅蕉並未轉臉看他,只淡淡地道:“恕難從命。奴家雖出身青樓,卻也知何為忠義,不齒與逆賊亂軍同流合汙。”

王武派人與她談過當今的天下大勢,談過義軍匡扶正朔的理念,可惜並沒有獲得對方的共鳴與認同,這會兒也就不再多費唇舌,冷聲道:“既然姑娘冥頑不靈,那就怪不得我了。來人——”

幾名親兵沖進屋內,用槍矛押著阮紅蕉離開枚園,徒步前往城墻的門樓。

其時高朔等人正在枚園附近巡覷,尋找潛入的時機,忽然見兵丁們押著阮紅蕉出來,心頭熱血激蕩,幾乎就要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救人。好在最後一刻,身為錦衣衛暗探的職業素養喚回了理智,他啞著嗓子吩咐手下:“悄悄跟上。”同時從懷中掏出小本子與炭條筆,匆匆寫了幾個字後撕下當頁,揉成一小團。

前往城墻的半途中發生了一點意外,路旁有座二層的老舊茶樓忽然坍塌,濺起滿街泥水和一片驚呼聲。兵丁們如臨大敵地警戒備戰,發現之後並無動靜,想是茶樓年久失修又遭逢戰火,恰好此刻倒下。

王辰命令繼續前行,登上城墻的門樓時,拂曉將至卻未見天光,遠山仍是一片灰蒙蒙的暗影。

“阮姑娘,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還這麽年輕,難道真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阮紅蕉走到城垛邊,垂目望著六丈高的城墻,臉色蒼白,語聲堅定:“二統領動手吧!”

王辰朝親兵擡了擡下巴,兵丁們便拿著繩索向前,先是將一桶黏糊糊的漿液潑在阮紅蕉身上,繼而將她雙手捆縛,懸空吊在城垛之外。

“這糖漿最是吸引鼠蟻,被蟲豸啃咬幾個時辰,任你再怎麽花容月貌也不成人形。日出之前,只要你改變主意,願意助義軍攻入京城,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就準備曝屍城頭吧!”

手腕被麻繩磨得皮破出血,吊在半空中的阮紅蕉閉緊雙眼,一聲不吭。

王辰也不急,坐在親兵搬來的馬紮上,翹著腿啃羊肉夾饃。

門樓後方的街巷隱約傳來喧嘩聲,一名兵士氣喘籲籲跑上城墻,對王辰稟道:“二統領,又塌了幾座樓……其中一座就挨著枚園,把大統領吵醒了,正派人查看究竟。”

王辰眉頭一皺:“有人在城中鬧事!”說著把啃得剩小半的夾饃一丟,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起身道,“留一隊人在這裏看著,我去街上瞧瞧,把那個制造混亂的賊子揪出來。”

他剛離開不久,一支利箭從城下黑暗處激射而出,眨眼洞穿了城頭一名兵士的咽喉。隨即又是幾支急火流星般的冷箭,中箭的兵士連聲示警都來不及喊,紛紛倒地。

幾十名白臂軍打扮的錦衣衛沖上城頭,與王辰留下的那隊兵丁混戰起來,動作利索地將人逐一放倒。

聽見動靜的阮紅蕉擡起臉,努力望向身後的城垛,卻看見了混戰中的一道刀光。那刀刃正巧砍在城垛間吊著她的繩索上,阮紅蕉瞬間失重,向著下方的黃土地面急墜,裙裾被氣流吹得四散飄飛,如風中凋零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