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是個特殊日子

北直隸廣平府,永年城。

推開雕刻著龍子睚眥的巨大石門,鶴先生與營主走進明堂大殿,弈者正坐在高處的寶座上等候他們的歸來。

“……如何?”從寬檐大帽垂下的煙灰色羅幔後方,弈者的聲音幽幽然傳出。

鶴先生朝對方拱手:“幸不辱命。余已說服北漠聖汗阿勒坦,一同聯手對付銘廷。只是對方有三個要求。第一,他要我們展現實力,讓他看到中原變天的征兆;第二,他要我們把允諾的土地寫入盟約,白紙黑字雙方簽印;第三,事成後他要活采蘇晏蘇清河的心頭血,煉制薩滿法器,要我們不得事先對其下手。”

弈者沉默片刻後,嗤笑一聲:“你覺得這三個條件,哪個最容易達成?”

鶴先生微笑道:“依余愚見,應是第三點。”

“哦,為何?”

“當然是因為我身邊的這位七殺營主。”鶴先生朝離他兩丈遠的紅袍人優雅地擡了擡衣袖,“畢竟你我都不會忘了,沈大人投靠我們的初衷,是因為君奪臣妻。”

而且還是先後兩代君王,不愧是一脈相承的父子,連口味都如此一致。鶴先生原本只懷疑朱槿隚與蘇晏之間不清不楚,直到“守門人”回來稟報時,描述了沈柒與蘇晏在雨夜石橋上決裂的一幕,才聽到沈柒親口指認朱賀霖對蘇晏亦有企圖,令他感覺此生無望,這才下定決心叛出朝廷,只為改朝換代後,能有足夠的權勢保護所愛不被人染指。

鶴先生口中稱沈柒“既是不擇手段的野心家,又是天下第一癡情人”,心裏對他野心家的一面無可挑剔,卻對他癡情人的一面頗不以為然。不過,也多虧沈柒有這樣一個能拿捏的軟肋,才能使其為我所用,弈者的大業也因此事半功倍。

倘若沈柒能始終效忠弈者,而蘇晏在這場逐鹿中不礙事,鶴先生認為弈者最後也許會放他們一馬……也許不會。大功告成之後,與北漠必然撕破盟約,到時還少不得再利用沈柒對付阿勒坦。而蘇晏則是最好的籌碼,對沈柒與阿勒坦雙方而言都頗具分量。

鶴先生心念百轉,面上卻是一片淡雅,接著道:“既然我們答應了沈大人,不動蘇清河,那麽阿勒坦的第三個條件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最容易不過。”

弈者不置可否,轉頭又問:“營主以為呢?這三個條件,哪個最容易達成?”

沈柒的聲音從面具下沉悶地傳出:“第二個。”

“哦,為何?”

“簽一個狗屁不如的盟約,再在必要時撕毀這個盟約,出其不意地給對手背後一刀——這對二位而言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麽?”

弈者大笑,似乎將這句話當做了誇贊。笑聲停歇後,他反問:“難道你們都以為,第一條最難?”

偌大一個王朝,要使其風雲變色,如何不難?鶴先生與沈柒並未吭聲,弈者自顧自地說道:“今日是正月二十……快了,就快到龍擡頭了。”

二月二,龍擡頭。沈柒忽然意識到,這是個特殊的日子——

三年前的白紙坊大爆炸就發生在這一天,當夜各地好幾個州府同時發生爆炸,用以印證“紅蓮現世”的讖謠。

一年前的新帝登基大典也在二月,緊接著就是妖書案,而關於朱槿隚父子並非顯祖皇帝血脈的流言,也正是從二月初開始蔓延開來的。

這個日子,對鶴先生、對弈者有什麽特殊含義?

今年的二月二,他們又在暗中操作了什麽?

沈柒自從投靠以來,一直都是漠不關心、領命辦事的做派,此刻卻忽然開口道:“今年的龍擡頭,怕不是要落在蘇小京身上!”

蘇小京自從在弈者與鶴先生那裏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便對他們頗懷有感激與敬畏之心。沈柒知道蘇小京得到天潢玉牒後,就以“信王之子”的名頭遊走在幾位對朱槿隚、朱賀霖父子心懷不滿的藩王之間,意圖挑唆諸王造反。

他也知道,直至目前,最驕悍的湖廣遼王死得蹊蹺,老謀的陜西衛王以靜制動,平庸的山東谷王手足無措,最為君子的河南寧王病入膏肓,其他幾個夾緊尾巴的藩王更是掀不起風浪。蘇小京與其指望這些叔父替自己的父親平反,還不如指望王氏兄弟的亂軍呢!

一念至此,猶如醍醐灌頂,沈柒心裏一下子就通透了——落難的“真龍天子”的“左將右相”,可不就是王氏兄弟?

他的雙眼從青銅面具的縫隙裏放出幽光,擡頭望向弈者,無所顧忌地看破也說破:“今年的龍擡頭,怕不是要落在蘇小京身上!”

弈者沒有反駁他的猜測,卻是耐心地糾正起了細節:“是朱賢,不是蘇小京。”

-

“立朝扶……賢?”

王辰看著秀才軍師石燧在旗幟一面寫下四個墨汁淋漓的大字,不由皺眉問:“‘賢’是哪個,我和我哥?”